忽然想起來是這麼回事，不禁啞然失笑。楊書生知道她默認了，煞有介事
地看了看天色，然後就大大方方地盯著她看，征詢地問，還早呢，叫輛人
力三輪車吧？見石玉萍點了點頭，臉上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黠笑，立刻衝
著蜂擁而來的三輪車毫不遲疑地叫了一輛。
叫了人力三輪車，石玉萍才察覺有點不對勁。機動三輪車其實就是摩
托三輪車改裝的，不過在車廂上加裝了一個擋風遮雨的棚子，再把兩邊的
擋泥板上加了海綿墊子權做座位而已。因為機動三輪車不大，要是隻有兩
個人乘坐的話，是不能同時坐在同一邊的，要不然的話受力不均勻，很容
易翻車。話又說回來，這樣在眾目睽睽之下，又是剛剛認識，石玉萍不敢
也不好意思跟他楊書生坐在同一邊，那太放肆了！人力三輪車就不同了，
隻有一個坐廂，最多也隻能坐兩個人，隻要上了車，想不緊挨著都不可
能。這樣親親密密的，讓外人看起來那還不得懷疑是一對情侶？所以，剛
開始石玉萍很是猶豫，可架不住楊書生一聲聲熱情備至的招呼，上車，上
車！隻好小心翼翼地坐了上去。楊書生等石玉萍坐好了，這才上了車，向
蹬三輪車的人招呼道，好了，走吧，三高。
三輪車不緊不慢地在街道上穿行，坐在車上的楊書生緊緊地挨著石玉
萍，感受著她的氣息，一種異樣的感覺柔柔的、軟軟的、一絲絲的，若有
若無的，卻又是固執地持續不斷著，像微微的風，若淡淡的香，似毛毛
的雨，在他的心裏漸漸氤氳開來，使得他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裏什麼也不願
說，什麼也不願看，什麼也不願想了。
同樣坐在車上的石玉萍卻越來越拘謹，她還沒有像現在這樣單獨和一
個男生坐在一起過，雖說照過幾次麵剛才聊了一陣子彼此有所了解，可終
究不大熟悉，何況又在大庭廣眾之下，還這麼親親熱熱的，成什麼樣子？
簡直不像話！太不像話了！她很想下車，可又找不出下車的理由，這樣就
更讓她坐臥不寧了。
楊書生察覺到了她的不安，若無其事地說，我給你講個笑話好不好？
石玉萍正不知道如何擺脫尷尬，忙說，好啊，你講吧。楊書生就講了起
來，說有個財主被阿凡提羞辱了，很想扳回來，天天挖空心思地想啊想
啊，可是一連想了好幾天也沒想出辦法來，後來他家的客人見他整天悶悶
不樂愁眉苦臉唉聲歎氣的，就問他原因，聽他說完說，這還不容易？就把
自己的辦法告訴了財主。財主一聽連連拍手叫好。一天，財主看見阿凡提
牽著毛驢進城，連忙按客人的辦法走過去熱情地打招呼，吃了嗎？阿凡提
說，沒呢。卻聽財主說，我沒招呼你，我跟驢說話呢。阿凡提明白了，立
刻不動聲色地啪啪打了驢兩個耳巴子，罵道，狗×的，城裏有親戚也不說
一聲，想瞞我瞞到什麼時候啊？這笑話其實很多人都知道，開始會覺得好
笑，聽多了就麻木了，到了石玉萍這裏就不一樣了，她很少看課外書，認
為那都是浪費時間，隻有不好好學習的人才會看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因
之就不怎麼知道這些，聽了就像別人第一次聽到一樣忍不住嗬嗬地笑了，
過一會兒想想還是忍不住笑，就趴在一邊的車幫上哧哧地笑起來。楊書生
故意問，很可笑嗎？石玉萍說，太可笑了。石玉萍一笑就把什麼都忘了，
催促說，再講一個唄。楊書生卻一本正經地說，好了，我不講了，再講笑
掉了你的大牙我可賠不起。石玉萍就又笑起來。
說笑間三高就到了，三輪車在大門口停下了。
石玉萍下車的時候才恍然大悟，呀，你忘了在二高下車了！楊書生卻
不以為意地說，沒事，再拐回去唄，又不是不認識路。石玉萍又笑了，
說，那你慢點。楊書生說，哎，你進去吧。石玉萍走了兩步，驀地回頭看
見楊書生還站在那裏一動不動地看著她，遲疑了一下，忽然想起來自己還
沒付錢呢，忙說，不好意思，剛才隻顧聽你說話了。說著就往口袋裏摸。
楊書生沒拒絕，也沒接收，大大方方地說，沒事啊，下回你掏還不一樣。
石玉萍心裏還是過意不去，非要把錢還給他不可，說，下回到下回再說，
這錢我一定得出。石玉萍考慮得很周到，下回能不能碰到，情況什麼樣誰
也說不準，欠人家的總是不好，現在又不是沒有，何必呢？楊書生說，
別，這回你要是把錢出了，下回我咋好意思讓你出啊？石玉萍一聽又笑起
來。
這時候別的學生也陸陸續續地來了。楊書生怕引起誤會惹出不必要的
是非來，就說，好了，趕緊進去吧。
石玉萍見他執意不肯收，隻好作罷，說，我進去了？
楊書生說，進去吧。
石玉萍說，哎，你也趕緊回去吧。
楊書生說，嗯。說了，還是站在那裏沒動。
石玉萍低著頭慢慢地從側門走進三高的校園，轉過一棟樓的牆角時還
是忍不住下意識地回過頭來朝學校大門口看了看。
楊書生一直在看著她，見狀，舉起手向她搖了搖。石玉萍似乎笑了
笑，一低頭終於不見了。
2
這天，石玉萍像往常一樣一吃完午飯就來到教室坐在了自己的座位
上。
三高跟一高、二高一樣，上午十一點五十分放學，下午一點半上課，
這期間就是學生們的自由活動時間，可以去食堂吃吃飯、洗洗碗，到學校
外麵買些生活用品或者學習用品，到操場打打籃球、羽毛球什麼的。石
玉萍一般都是吃飯、洗碗，然後像現在這樣安靜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這
時候的石玉萍通常會做兩件事，看書或者做習題。趁午休還在認真學習的
學生不在少數，因而石玉萍在班裏並不起眼。她要看的書有很多，要做的
習題也有很多，當下的書要看，當下的習題要做，初中的書也要看，初中
的習題有些也要做一下。老師不厭其煩地都不知道說過多少遍了，現在高
考不像過去，就那麼幾道大題，碰巧這幾道大題你都會，那就該你走運，
現今為了公平起見進行了改革，但萬變不離其宗，不過是把大題變成了若
幹小題而已。可是，不能小看這一變，橫橫豎豎枝枝葉葉密密麻麻麵麵俱
到，從小學到高中所有的知識都包進去了，真個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所
以任何人都不要抱僥幸心理，還是規規矩矩踏踏實實認認真真地看書、做
題，做題、看書的好，因為這是成功的不二法門，而成功與否會決定你的
一輩子過得是否幸福。理想是美好的，現實是殘酷的，同學們，努力吧！
外因隻有轉化為內因才能有動力，才能起作用，才能卓見成效！所謂師父
領進門修行在個人，就是這個意思。又說一日為師終生為父，老師既然像
你們的父母一樣，是不會害你們的，可憐天下父母心嘛。如果你們將來一
個個都進了北大清華，當了這個長那個長的，就算不來看老師，老師臉上
照樣會有光！就算你是個重情重義的人，能經常看望老師，一年裏還能看
幾次啊，能給老師帶多少東西啊？就算你的親生父母，或者妻子兒女，也
不能時時刻刻都待在你身邊！總而言之，言而總之，一句話，最終享福的
隻有你自己！這話說得實實在在板板正正真真切切，因而顯得貼心貼肺情
真意切語重心長，可又振聾發聵高瞻遠矚高屋建瓴，讓人醍醐灌頂如夢方
醒大徹大悟，不得不心服口服心甘情願俯首帖耳！
石玉萍今天看的是初中物理，她對一些定理、定律的總是有些不大明
白，而物理裏麵的定理、定律又很多，那就很容易弄混。她正看著，就聽
見有人叫她，石玉萍，有人找你。她抬起頭循聲望去，看見一個女生正向
她做著向外的手勢，再順著她的手勢就看到教室門口一個男生正笑盈盈地
望著她。她愣了一下，馬上就想起來了，楊……楊書生！二高的楊書生！
這名字太逗了！學生可不就是書生嘛！她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就想
笑，因為還不大認識就忍住了，也就一下子記住了。後來一學習就把他忘
了，現在猛地他竟然來了，而且是找她的，就又想起來了。
石玉萍從座位上站起來走了過去
。
你班就在這兒啊？楊書生見她走出來，招呼道
。
石玉萍嗯了一聲，問，你有事嗎
？
楊書生說，跟你借書的，你有《高二化學黃金練習題（上）》嗎
？
石玉萍搖搖頭，歉意地笑了一下，說，沒有
。
你學習這麼好，咋會沒有呢？楊書生不信，仍盯著她問
。
石玉萍說，我真的是第一次聽說還有這資料。哦，你怎麼知道我學
習
好啊？
楊書生笑起來，說，還想瞞我啊？模範榜裏照片在那兒貼著呢，那麼
大，誰看不見啊？楊書生說的都是實情，他剛才路過的時候看到了。
石玉萍一看露底了，就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真沒有嗎？楊書生歪著頭笑眯眯地再次問道。
石玉萍這才怔了怔，點了點頭，然後問，是不是還有別的黃金練習題
啊？
楊書生說，是。說著把手一揚，一本《高二物理黃金練習題（上）》
就呈現在了她的麵前。
石玉萍的眼睛立刻亮了起來，遲疑了一下，問，能借給我看看嗎？
楊書生說，本來是想跟你換著看的。說著大方地把書遞了過來。
石玉萍如獲至寶地把書拿在手裏，愛不釋手地看著，連忙翻了起來，
翻了一會兒想起來把人家晾在一邊了，不好意思地說，等下回我有了好的
學習資料一定借給你。
楊書生點點頭說，好，一言為定哦。
石玉萍說，一定，一定的。
楊書生突然笑了，說，說話算數哦，別到時候舍不得了哦。
石玉萍粲然一笑，說，不會的，放心吧，我再看還不是有閑著的時
候？
楊書生說，那就好。我走了。說完，轉身就走。
石玉萍說，拜拜。下意識地往前走了幾步。
楊書生轉過頭來，笑了一下，說，拜拜，趕緊進去吧。走了幾步就到
樓梯口了，回頭又衝她笑了笑，消失了。
石玉萍這才轉身回到教室裏去了。她一坐下來，馬上就再次翻開了
《高二物理黃金練習題（上）》，很快就看了進去，直到上課的鈴聲響
起才回過神來，不由由衷地感激，楊書生，你太知道我的需要了，太及時
了！
過了一陣子，石玉萍把《高二物理黃金練習題（上）》抄完了就還書
來了，還帶了《曆年高考作文精選集》作為答謝。這樣一來二去的，兩人
就熟識起來，慢慢地就無話不談了。石玉萍還發現楊書生不像她隻是班裏
的學習模範，而是跟她猜想的一樣，在全校全年級都是頂呱呱的，不禁對
他生出幾分敬慕來，有時候就會拿出一些題向他討教。而他則知無不言言
無不盡，隻要是自己知道的一概竹筒倒豆子一幹二淨不厭其煩耐心細致地
講解。這使石玉萍覺得找到了一個可靠的幫手。到了月底大星期的時候，
兩人自然而然地就會商量要不要回家，如果回家彼此會給對方帶什麼好吃
的，如果不回家幹什麼去。
不過，不回家，兩個人也不敢太在一起，一男一女兩個人形影不離的
算怎麼回事，萬一被誰看見就不大好了。盡管如此，機會也不是太多，隻
有一次，石玉萍抵不過楊書生一而再再而三的央求，兩個人偷偷去了公
園。公園不大，剛開沒幾年，景致一般，除了一些兒童遊樂設施基本沒什
麼可玩的。就算這樣，還收門票，且不便宜，每人五塊錢。兩人大失所
望，加上天漸漸地冷起來，玩了沒多久就沒什麼可玩了。公園讓人興致索
然，可心裏還巴望著能再待一會兒。想了想，楊書生就帶著石玉萍去了電
影院。
石玉萍去的時候還十分忐忑，擔心碰上什麼人，去了才知道自己是多
麼的大驚小怪。隻要五塊錢一張票的電影院裏根本沒幾個人，大多都是成
雙結對的男男女女，各自選了自己喜歡的位子抱在一起卿卿我我，整個電
影院就稀稀拉拉的。石玉萍有點不好意思，楊書生卻置若罔聞穩如泰山津
津有味地看起電影來，頗有點隨遇而安的意思。石玉萍無奈，隻是裝作沒
看見，目不斜視地盯著銀幕看，看著看著就被電影吸引過去了。
回去的時候石玉萍說，以後不能這樣了
。
楊書生以為自己哪裏做錯了，忙問，咋了
？
石玉萍說，一頁書沒看，一道題沒做，白白浪費了一天啊！太可
惜
了！
其實他們隻玩了半天，但楊書生懶得跟她辯白，就笑說，兩耳不聞窗
外事，一心隻讀聖賢書啊？這樣不行啊，會變成書呆子的。
石玉萍說，沒事，等將來我們踏入社會就好了。現在關鍵的關鍵是讀
好書，考上大學！
楊書生說，那時候恐怕就晚了，會吃大虧的，現在了解一下社會多好
啊。比如說，公園不像我們想的那麼好，下次就不來了；電影院不景氣除
了沒有好看的電影，還因為現在家家都有了電視機，還能上網隨意瀏覽，
是選擇多了的結果——這也從一個方麵說明我們的生活越來越豐富多彩了
嘛！
石玉萍琢磨了一下，楊書生說得還真對，自己還真沒法反駁他，想了
想，說，就算你說的千好萬好，還是老師說的好，考不上大學，咱就得是
農民或者是農民工，修理一輩子地球！
楊書生說，那也不一定啊，現在的農民可不像過去的農民了，當老板
的，當作家的，當企業家的，大有人在！
石玉萍說，你說的是有，我不否認，可那都是極個別的，不是大多
數。大多數還不是辛辛苦苦地在給別人打工，有時候連血汗錢都要不回
來，還被逼得要死要活的。
楊書生說，你說的是，可那也是個別的啊。
石玉萍說，不管咋說，農民大多數都過得很苦，都不如城裏人，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