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2
楊書生又可氣又可笑,說,嗨,是送給你的,又不是賣給你的,啥錢
不錢的啊?
石玉萍說,這,這咋好意思啊?
楊書生說,那有啥不好意思的啊?我樂意送,你還不樂意收?
石玉萍說,不是……
楊書生打斷她說,那就對了嘛。
石玉萍說,可是……
楊書生說,別可是但是然而不過的了,我手都酸了!
石玉萍這才接了,拿在手裏翻過來翻過去地看。
楊書生說,不用變牛變馬地報答我哦。
石玉萍的眼睛眯起來,說,想變我也得會啊?
楊書生說,這才對嘛。好了,吃飯。
石玉萍拿起筷子剛要吃,忽然問,你咋知道我喜歡吃這些菜啊
?
楊書生煞有介事地說,是嗎?你也喜歡吃啊?那趕緊吃啊,要不我
可
吃完了哦。
石玉萍卻不依不饒,快說啊!
楊書生說,說啥?
石玉萍說,你咋知道我喜歡吃這倆菜的?
楊書生一臉無辜地說,我不知道啊。
石玉萍急了,乞求道,求求你,快說嘛。
楊書生說,求求你,別讓我說了,我真不知道啊!
石玉萍看軟的不行,板起臉來,說,你要不說,我就不吃!
楊書生嚇了一跳,忙說,好好好,我說,我說,真惹不起你。
石玉萍說,知道就好,趕緊說。是不是當了間諜特務?還刺探了我哪
些秘密?老實交代!
楊書生喊冤道,我哪有那本事啊?
石玉萍說,那你咋知道的啊?
楊書生說,不都是你跟我說的嘛。
石玉萍一愣,嗯?我啥時候跟你說了?
楊書生說,你沒專門跟我說,是零零星星說的,我都記在心裏了。
石玉萍仔細想想還真是,心裏就感動得不得了了,嘴上卻說,你這家
夥啊!
楊書生說,好了,趕緊吃吧,再不吃都涼了,就不好吃了。
吃著飯,石玉萍忽然想起來,你一下花這麼多錢,回家咋交代啊?
楊書生胸有成竹地說,沒花家裏的錢啊。
石玉萍有點不相信,啥?
楊書生說,你忘了,期中的時候我不是參加了全縣的數學競賽嘛……
石玉萍忙不迭地接上說,你拿到了獎金?
楊書生得意地笑了。
石玉萍這才如釋重負地長出一口氣,讚歎道,你這家夥!
楊書生夾了一塊羊肉放到石玉萍麵前,說,快吃吧!再晚了會遲到
的。
兩人吃完飯趕緊回校去了。
這以後不久,石玉萍發現她莫名其妙地就會想起楊書生來,想起和他
相處的點點滴滴,一舉一動,一笑一顰,一言一行……她知道他的心思,
這讓她心裏泛起一股暖意,心裏甜絲絲的。開始她以為是睹物思人,後來
發現根本不是這麼回事,一想到他,她的心不但一陣陣悸動,很多時候也
分明渴望見到他,而每一次再見到他或者拿到從他那裏借來的書時,心裏
都會莫名其妙地怦怦怦亂跳,似乎多了一份期盼,期盼他除了一如既往地
幫助她外,還能再給她點什麼。是什麼她也說不清。可是楊書生跟原來一
樣,好像他根本就沒給她過過生日,根本就沒送過她學習機一樣,至少表
麵上是這樣。石玉萍不禁有點失望。不過,當她把書帶回去的時候,還是
沒像往常那樣打開,而是先細細地端詳了一番,似乎期望能有什麼意外發
現一般,等到實在耐不住的時候才悄悄地偷偷地打開了,當發現一無所有
時,又惆悵起來了。這是怎麼了?難道……
石玉萍的臉刹那間熱辣辣地滾燙起來,不由地跺了一下腳,在心裏叫
道,楊書生啊!……
終於有一天,石玉萍不經意地打開書的時候,意外地發現裏麵夾著一
張小紙條:你有什麼事嗎?怎麼悶悶不樂的,能跟我說說嗎?石玉萍嚇了
一跳,不禁自語道,悶悶不樂?我悶悶不樂了嗎?驀然想,這家夥居然像
雷達一樣在搜索著自己,隨時隨地掌握自己的情況,哪怕最細微的波動!
臉忽地一熱,不由在心裏把楊書生上上下下裏裏外外前前後後掂量了一
番,這人,怎麼看怎麼順眼,無論長相、個頭、學習、個性、能力……哪
個方麵都沒的說,任你怎麼挑剔都沒有叫人不滿意的地方,跟他在一起,
很快樂、很安全、很自由……
這讓她很願意跟他在一起……
等她還書的時候就回了一張紙條:我沒有不快樂。你呢?
楊書生回:跟你在一起我更快樂。我們可以說很多很多的話。當然,
大多時候都是我說,什麼時候你能對我滔滔不絕呢?難道你沒話跟我說
嗎?
石玉萍回:我喜歡聽你說話,你說話的時候很有意思。
楊書生回:喜歡就好。我也喜歡你!哪怕你不說一句話,能看著你也
讓我感到很開心、很快樂!
石玉萍看了一下就羞了,心騰騰地跳著,下意識地往左右看了看,生
怕被誰發現了。當她看到各人都在忙各人的,沒人注意到她,這才籲了一
口氣。心裏卻靜不下來了,這是幹什麼啊?談戀愛嗎?談戀愛?天哪!不
會吧,誰想過要談戀愛啊?難道談戀愛就是這個樣子的嗎?就算談,那也
是很久以後的事啊,現在怎麼能談戀愛呢?可是,可是,自己是那麼的喜
歡他!
哎……
那神聖而美好的愛情啊!
隻是一刹那她又明白過來,現在不是談情說愛的時候,得把主要精力
用在學習上。就像網上說的那樣,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不管多麼忠
貞不渝的愛情都經不起殘酷的現實的磨洗。如果荒廢了學業,他們不要說
恩恩愛愛地結成夫妻,恐怕以後還能不能見麵都成問題。所以,瞬間的溫
馨過後,她很快又投入到緊張的學習之中去了。
盡管如此,真的能有機會在一起而不影響學習的話,她還是願意跟
他在一起的,還要裝得漫不經心自自然然的樣子,比如大星期回家、再
回來,坐車就會坐在一起。當然,要是沒人,她也願意讓他拉著她的
手……
這樣,慢慢就到寒假了。寒假一般放假二十天,臘月二十到來年正月
初九,這就是說他們得有二十天見不上麵,甚而得不到對方的一點消息,
這是令人無法忍受的!當然辦法不是沒有,比如他可以去找她。這沒什
麼難,從楊家寨到石老家雖說有十裏路,可騎車子也要不了多久。心裏想
著是這樣,實際上還是不行,理由呢?就算找個理由也不行,學生之間能
有什麼大不了的事非得這麼失急張慌的,等開了學就晚了嗎?還是男生找
女生,什麼意思?能有什麼意思?這樣的學生能會有什麼出息?先不要說
父母,就算鄰居看見也會把脊梁骨戳破的!她找他呢?按說,他的父母會
感到臉上有光的,兒子有本事,女孩都往家裏跑啊!可是,要是別人家也
許可以,到了楊書生家就不行了。在別人家,像楊書生這麼大的孩子已經
開始打工給家裏掙錢了,楊書生的爸爸楊文良卻舍不得,自己上學沒上好
落得現在不得不吃辛吃苦四處打工,哪能讓孩子再重複他的路呢?他對兒
子楊書生是寄予了厚望的,這從他給兒子起的文縐縐的名字裏就能看得出
來。楊書生也是一清二楚的。要是楊文良看到石玉萍竟然跑到家裏來找楊
書生,肯定會認為兒子在學校沒好好上學,不打斷他的腿也會罵他個狗血
噴頭!石玉萍的爸爸石有元也肯定會氣得七竅生煙的,閨女赫然平白無故
地往男生家跑,要是傳出去叫他的臉往哪兒擱啊?這辦法太招搖,不但行
不通,而且會把他們的聯係徹底切斷的!石有元本來就不同意石玉萍上高
中,他不止一次地說,女孩家能上二年學認識自己的名字就行啦,上什麼
高中?考什麼大學?等長大了一出嫁,學得再好,本事再大,還不都是人
家的嗎?所以,石玉萍很珍惜自己的學習機會,要是鬧出點什麼動靜來,
她爸爸肯定會讓她輟學趁早出去打工掙錢的!
別的辦法也還是有的,比如寫信。這法子波瀾不驚悄無聲息而且切
實可行,算是比較穩妥的了。可是也還是不行。平常郵遞員三天才下來
一次,信件都是放在學校裏讓學生捎回去的,現在放假了連個捎信的人
都沒有了,說不定等來年開學兩人都見麵了,信還不一定能送到呢。就
算能按時送到也不行,萬一信送到家,自己不在家,被妹妹或是父親拆
了呢?
還有一個看起來很穩當的辦法,打電話。一般村裏都會有小賣部的,
通常都安有電話。先打過來,告訴人家找誰,再掛掉,等人家通知對方,
價格是本地電話打一分鍾五毛,長途電話一分鍾一塊,接電話一律一塊。
可是說些什麼呢?不痛不癢不熱不冷不溫不火的話還是不要說吧,不單是
浪費電話費,也讓人莫名其妙啊!費盡周章還不就想聽對方柔聲曼語溫情
款款纏綿繾綣地說些悄悄話嘛,可怎麼張口呢?不光是來來往往老是不斷
買東西的人,還有小賣部的主人在一旁候著呢。再有,誰打給誰呢?不是
電話費的事,是一個學生能有什麼事非打電話不可呢?這本身就讓人好奇
呀!
絞盡腦汁再也想不出萬無一失的辦法,兩人一時啞然無語了。
停了一會兒,楊書生驀地笑了。石玉萍卻高興不起來,依舊悶悶的。
楊書生說,我知道咋樣能見麵了。
石玉萍抬起頭來,期待地看著他。
楊書生說,趕集。
石玉萍幾乎要蹦起來了,對啊!剛才咋沒想起來哩!
當地的集市很多,差不多隔上十裏八裏,甚至隔上三裏五裏就會有一
個集市,為了能錯開集市的日期,一般離得較近的兩個集市會分單雙。比
如,楊家寨和石老家附近就有黃廟和白橋兩個集市,雙頭日子黃廟逢集,
單頭日子白橋逢集。這兩個集都是他們打小就趕過的,集裏哪有個坑哪有
口井雖不會記得分毫不差,但大致的方位還是能說個八九不離十的。於是
就約好了,二十五白橋集的橋頭見,要是見不到就說明對方不方便,那就
二十六黃廟集的娘娘廟見,要是還見不到,那就二十七還在白橋集的橋頭
等。以此類推,非見到一次不可!
果然就見到了,盡管下了雪,鼻子凍得紅彤彤的,兩個人還是很高
興,找一個背人也背風的地方,買一塊烤紅薯,一邊暖著手一邊你一口我
一口地吃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時發出格格格嗬嗬嗬的笑聲來,驚
得樹上的小鳥撲棱一聲知趣地遠遠飛去了……
4
楊文良氣壞了。
過年本來就是高興的事,按說楊文良不該生氣的。事實上楊文良也沒
什麼好氣的——他在一個工地上給工頭當帶班的,不但能吆五喝六的,錢
也沒少掙,兒子楊書生上學爭氣,閨女楊書秀也不落後,獎狀都貼滿半邊
牆了,老婆子杜桂芝也賢惠能幹。這樣的家庭無論你怎麼看都是幸福的,
都應該讓人高興都高興不過來,哪會有生氣的機會啊?
事情出在楊書生的班主任梅老師的家訪。
老師家訪是常有的事,楊文良當年上學的時候老師就到他家家訪過。
一般來說,沒什麼事老師是不會家訪的,隻有學生出了令老師很頭疼的狀
況,不得不請家長配合才有可能。實際上也是,當年老師家訪的結果就是
楊文良被他爹一頓胖揍,再不敢調皮搗蛋了。不知從什麼時候起,老師漸
漸地就不再家訪了,到現在根本就沒有任何老師再傻乎乎地家訪了,哪怕
是學生的狀況嚴重得無可救藥,老師都一概不再家訪了,反正最後的結果
還是由學生和家長來承擔,隻有實在躲不過去了,才會由學校承擔一些。
既然如此,老師何必自找麻煩呢?
可是,梅老師還是破天荒地家訪來了。
那天是正月初六,剛過完年,親戚都走過了,地裏沒活,工地也沒開
工,飯又都是現成的,因而人人都很閑散。老婆兒老頭兒蹲在牆角曬太
陽,一邊議論著已經不知道議論過多少遍的過去和現在,小孩子們擠在一
起看電視、打遊戲或者在院子裏、街巷裏、溝河的邊沿放炮仗,婦女們聚
攏在一起說閑話,男人們則湊在一起打麻將。楊文良日子過得如意,手氣
也不錯,要麼碰,要麼自摸,贏了錢不好意思立馬裝進腰包裏,不一會兒
臉跟前的票子就堆了起來。牌場上有個不成文的規矩,除非有什麼急事或
者輸的人打不下去了要求散場,贏了錢的是不能主動退場的。楊文良春風
得意,也不在乎這點輸贏,何況又贏了錢,自然興致很高,甚至每次自己
要吸煙的時候還不忘散一圈,最後才把煙叼在嘴上有滋有味地吸起來。
然而,楊文良還是不得不中途退場,因為閨女楊書秀找來了,說是哥
哥楊書生的班主任梅老師家訪來了。楊文良的興頭被打斷了,心裏覺得有
點可惜,又不能怠慢梅老師,隻好宣布最後一次贏的錢不要了,這才急匆
匆地往家走去。
楊文良一路走心裏一路不住地打鼓,兒子能出什麼狀況使得梅老師放
著大年不過來家訪呢?可直到走進家門和梅老師握了手,寒暄完了也沒猜
出一星半點兒來。
梅老師正跟杜桂芝親親熱熱地拉著家常,一看到楊文良就像剛進門看
見杜桂芝一樣連連抱歉道,對不起,對不起,大過年的來打擾,實在不好
意思。
楊文良說,梅老師說的這是哪裏話啊?對不起的應該是我,大過年的
讓你為書生大老遠地跑一趟,天又這麼冷,路還不好走……
梅老師似乎很急迫,不等楊文良說完就把他的話打斷了,說,其實年
前我就想來,可我一來你這個年就過不安生了,所以在忍到現在,今天實
在忍不住了才……唉——
楊文良一聽嚇了一跳,看這意思楊書生的狀況很嚴重啊!可,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