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測量最高峰5

創造重力測量新紀錄

1975年4月15日,珠穆朗瑪峰東絨布冰川頂端寬廣無垠的雪原上,孤零零地支著兩頂小帳篷,像是兩朵盛開的雪蓮,又像是茫茫銀海中泛起的兩葉小舟。

帳篷的位置與尼泊爾也隻有一山之隔。

天文組的苟本洋和李世泉帶領小組,轉戰到這裏已經一個多星期了。

連續多日的野外奔波和勞累使他們看上去都很疲倦,人也消瘦了許多。

入夜後,風聲一陣緊似一陣,好像專門與夜晚才能工作的天文組作對似的。想觀測吧,月黑星稀沒有目標;想睡覺呢,風又呼呼地把小帳篷也掀翻了。

連續幾夜了,工作也不成,睡覺也不是,朝風那一麵的尼龍繩都刮斷了好幾根,帳篷也不能稱其為帳篷了,叫蓋在身上的“帳布”更合適些。

帳篷支起來雖小,一旦壓在身上,還是蠻重的。篷布碰到臉上,又堅硬又冰冷。

這天夜裏剛睡下不久,朦朧中就就聽到當啷當啷幾聲響,大家都以為是石頭打在臉盆上,誰也沒在意。

睡前組裏檢查過,把一個倒汽油用的臉盆倒扣在冰上,上麵還壓了塊石頭。

第二天早上起來一看,偏偏就是那個上麵還壓了石頭的倒扣著的臉盆出了問題:原來狂野的山風把臉盆上的石頭刮掉後,又把倒扣的臉盆也刮飛了起來,昨夜聽到的當啷聲,正是臉盆在風中飛滾的聲音。

他們找了一圈,結果連臉盆的影子也沒找著。

有人猜測:“肯定是吹到尼泊爾去了。”

回來時有人打趣地說:“就算是送給尼泊爾人民的一件小禮物吧。”

北坳小組和天文組在東絨布冰川的頂部不期而遇。像.經過了萬裏長征後的會師部隊一樣,兩小隊人員迎上前去,雙手緊握許久,並使用了緊緊擁抱的大禮。

在城市生活得太久的人,都很厭煩城市的熱鬧和喧囂,總渴望著有一天能夠背上行囊,遠遠地離開城市、離開燈紅酒綠和車水馬龍,回到大自然的懷抱中去,去沐浴皎潔的月色,去品味原野的甘露。

但是,隻有在艱苦的野外呆得太久的人,才知道野外不僅僅沒有詩意,更多的是現實的生存的艱辛和磨難,以及無邊無際的孤獨和寂寞。

他們渴望相逢,渴望交流與傾訴,渴望用各自的見聞故事來相互交換,以排遣單調的時光和寒冷乏味的漫漫長夜。

為了慶祝北坳測繪任務的順利完成,也為了慶祝難得的相遇,兩個小組都拿出最好的食品,奢侈地會了一次餐。小帳篷也修複了一下,牢牢地支了起來。

連日的奔波和勞累使王玉琨沒有好透的感冒又複發了。完成北坳任務的時候,渾身的神經都緊繃著,整個人處於高度的興奮狀態,也就暫時忘掉了病情。

一旦回到營地鬆馳下來,病才找到了發作的機會,身上像火炭一樣的熱。

晚上會餐時,他一點胃口也沒有,那些平時難得開懷大吃的食品,今天嚼在嘴裏什麼滋味也沒有。

為了不掃大家的興,王玉琨還是強忍著吃了幾口。一躺到鋪上,身上的部件像是全散了架。頭如同一個石頭塊子一般又重又脹,脖子和腰也又酸又痛。

王玉琨閉上眼,想著隻要睡著了,這難受勁也就自然消失了,誰知越是想睡越睡不著。他翻了幾次身,換了幾種姿勢,哪一種都不舒服。

他幹脆睜開雙眼,看看今天這身上的病痛到底想幹什麼。

感冒在內地不算什麼病,到了高原上就不一樣了,它不僅很難治,而且很危險。在海拔隻有2000多米的格爾木,內地治療感冒的藥物已經失去了很大效力,要加大一倍以上的劑量才會起些作用。

而在4000米以上的地區,治療感冒的基本方式,已經是輸液了。因為感冒如不及時治愈,便很可能誘發肺水腫,那樣這種常見的小病就有了生命危險。

王玉琨當然也知道這些。在外業,測繪兵的基本功就是晴天一身塵、雨天一身泥地跟大自然打交道,再好的身子骨,也免不了有個感冒發燒什麼的。常常處在“危險”中的就像常在戰場的人聽慣了炮聲一樣。

王玉琨除了身上又酸又痛外,臉上也好像沾了一層什麼東西,火辣辣的,怪不舒服的。

王玉琨看到旁邊的普布正在照小鏡子,他就想,不知自己的臉現在是什麼樣子了。

於是王玉琨也心血來潮,把普布的鏡子借出來對著臉照一照。

雖然王玉琨知道自己的臉肯定好看不了,但是他從鏡子裏親眼看見那張不再熟悉的臉,他還是微微有些吃驚:整個臉就像是牆壁上剛被雨水衝過的舊標語似的,不清不楚、破破爛爛的;舊皮脫了一半,新皮還沒完全長好;鼻子和嘴唇都幹裂了;胡子完全蓋住了下巴,頭發也一團團地亂成了麻雀窩。

才到珠峰一個月多一點,卻像是蒼老了10歲。王玉琨心裏有些難過,但更多的還是在一種艱苦環境裏磨練和奉獻的自豪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