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這是個禮拜天,薑姍姍去看妹妹。聽醫生說,幾天前,有位男人也去看望過麗麗,還送了一束鮮花。是誰呢?薑姍姍非常納悶,麗麗進進出出精神病醫院好幾年了,除了她,沒有第二人去看望過。醫生說,那男人每次去都表現得很癡情的樣子,已經是第三次去看望麗麗了,看樣子他還會去。薑姍姍叫醫生留個神,如果發現那男人再去看麗麗時,給她去個電話。
“看,他來了。”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
薑姍姍循著醫生所指的方向看過去,頓時驚了一大跳:“這不是唐龍嗎?他幾時出來的?他怎麼知道麗麗在這兒?”薑姍姍馬上躲進屏風,透過玻璃窗看著唐龍把鮮花送到麗麗手中,凝視了麗麗足足一刻鍾後,默默地走了,其表情傷感,令人心酸動容。姍姍馬上尾隨而去,直至唐龍走進工地她才止步。
經打聽,薑姍姍弄明了唐龍的來曆,原來媒體上炒得熱火朝天的人就是他!他那麼壞,轉眼之間怎麼成好人了呢?不可思議,真是不可思議。薑姍姍把頭搖得像撥浪鼓。
回到家,她想把這事告訴胡順合,但又把溜到嘴邊的話吞了下去。胡順合老實敦厚,心胸寬闊,她怕他心一軟又去接納唐龍,這不是引狼入室、引火燒身嗎?她決定憑自己的能力去處理這件事。中國人善良,講良心,而善良和良心恰恰是導致失敗的天敵。薑姍姍再也不相信什麼親善、良心了。有智者把世界上的人分為三種,一種是良心被狗吃了的人;一種是良心沒被狗吃了的人;還有一種是良心連狗都不吃的人。他唐龍就屬於第三種人。所以,薑姍姍再也不相信唐龍的什麼花言巧語了,那都是騙人的鬼話,毒人的砒霜。他愛看就讓他去看好了,看他還能耍出什麼鬼把戲。
其實,唐龍去看麗麗,並非對麗麗有什麼愛念,而是出於一種本能。常言道,一日夫妻百日恩。當初盡管是演的戲,做的秀,但那結婚手續是正式的,夫妻關係是明確了的,所以,麗麗永遠也不可能從唐龍心中抹去。麗麗永遠不會知道他的目的,但他清楚,通過十年牢獄的修煉,他認識到自己靈魂的醜陋和扭曲,他覺得自己對麗麗欠下了夙債,他應該努力彌補。於是,他的腳幾乎是一次又一次不由自主地朝醫院邁去了。
在監獄時,唐龍織過手套,刨過配件,養過魚,但更多時間是修房子。所以,對建築那一套他雖不精通,也了解十之八九,和一般工人比起來,他就是內行中的內行了。負責工程項目的副總經理發現他的能力之後,非常驚訝和高興,在報告申總的同時,把他調到自己身邊擔起了工程助理的重擔。這工作沒有一線工人勞累,但責任重大了許多。
在唐龍的幫助下,工程質量錦上添花,副總肩上的壓力減輕了不少,為此他非常愜意,把工資給唐龍提高了一半不說,還經常帶他外出瀟灑,享受領導待遇,如釣魚、玩牌、洗腳、按摩等。唐龍發現,僅此十年,世間的許多事都變了,吃的是薯片,用的是芯片,看的是大片,揣的是名片。他幾乎有些跟不上形勢了。就說那餐廳裏麵的吃吧,當初紅白喜事擺上七八個菜就算豐盛的了。可如今,數量翻了一番不說,吃的習慣也變了。以前為了節約,中午吃不了晚上接著吃。再吃不了就打包回去繼續吃。現在中午是中午的,晚上是晚上的,不吃剩飯剩菜,剩得再多也一律倒掉,說是為了健康,說老祖宗在《黃帝內經》上都說食為疾病之源,莫食汙穢之物。
周末,副總把唐龍又約去郊外農家樂休閑,說是給肺充氧,給心洗塵,吐故納新,養精蓄銳。一到農家樂,他們就開始“鬥地主”。唐龍說不會,提了漁具就獨自朝魚塘走去。其實不是他不會,而是他對“鬥地主”這種賭博形式打心眼裏不舒服。他記得在監獄學會“鬥地主”後沒正式玩過一次。利用玩撲克牌“鬥地主”,在當今中國城鄉可謂無處不見;男女老幼,可謂很少不會。時至今日,它已經成為一種喜聞樂見的大眾娛樂活動。但唐龍無論如何也喜歡不起來,他認為“鬥地主”這種遊戲形式不怎麼好,具體講有三個方麵的原因。一方麵,地主是我國解放後劃定的一種成份,這種成份的人曾經以剝削為生,是人民政府專政的對象。因此,凡地主,必挨鬥、挨批、遊街示眾。地主曾幹過壞事,挨批鬥也理所當然。可是,後來階級鬥爭擴大化了,其後代也被殃及,這就過份了,不實事求是了。為此,後來被我黨糾正的同時,亦取消了地主成份。應該說,這是一個政黨成熟和自信的標誌。既然如此,我們還鬥地主幹嗎?這雖然是一種遊戲,但一定會戳痛地主後人的傷疤。另一方麵,“鬥地主”這種遊戲含有較濃的政治色彩,是對黨的政策不嚴肅的表現。幾個人“鬥地主”,誰是地主?誰都是地主。一會我鬥你,一會你鬥我,似乎鬥地主就是互相傾軋。試問,當年是這樣鬥的地主嗎?唐龍真有點懷疑發明“鬥地主”的人是要拿當年鬥地主說事,是對當年鬥地主深深的不滿和曲解。還有一方麵,“鬥地主”中,鬥爭角色互相轉換,沒有固定的、真正的朋友,從頭至尾互相算計,無形之中就把人帶入了爾虞我詐、勾心鬥角的泥潭。長此下去,形成習慣,如果再將此法帶向工作,帶進為人處事之中,你說可怕不可怕。當今社會中,爾虞殘詐、勾心鬥角極為普遍,並造成了諸多惡果,很難說它與“鬥地主”沒有關係。“鬥地主”如此地不雅,唐龍當然喜歡不上了。但他怎麼也想不通,為什麼有那麼多人就癡迷於它呢?也許自己錯了,那隻過是一種遊戲形式罷了,哪有什麼政治色彩、人生哲理?但願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