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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公安機關的工作,專業性很強,但絕非隻是偵查破案,更不是隻破一樁案了事,它還有許多其他工作要去做,還有接連不斷的案件要去破。”這是在一次市局黨委會上,憋屈了很久的張挺的發言。這個發言不僅僅是他個人的心聲和態度,而是絕大多數黨委成員,以及相當一部分公安民警的心裏話,並且是個再常識不過的常識。

馮至聽清楚了張挺的發言有所指。但他沒有馬上反對,隻是臉色微微有些不好看。他把正在擬發言題綱的派克筆輕輕放下,抬頭掃視了一眼在坐的同僚,示意他們接著發言。他想聽聽大家的意見,欲得到他們的支持。可是,他失望了,接下來的發言不是模棱兩可,閃爍其辭,誰也不得罪,就是與張挺一個鼻孔出氣,並且更加明確地說把全部警力耗在“七.三”案上是不妥當的,這種一錘子買賣的工作模式完全不符合科學發展觀思想,不符合公安工作的基本規律,有的甚至說是盲目蠻幹,是瞎指揮。

其他幾位黨委成員都是煙鬼,一支接一支地抽個不停,會議室裏很快就煙霧繚繞,空氣渾濁。剛到麗陽那陣,馮至很不適應這種狀況,他每次參加會議,第一件事就是洞開窗欞。其他參會人員見狀,或知趣地克製了,或去室外吸。可久而之大家也習以為常了,當著馮至的麵照抽不誤。而今天卻抽得特別勤,抽得特別多。幾隻煙囪對著他一人施放,他還真有點招架不住了,他已經打開了全部窗欞,又打開了排風扇,但那煙霧似乎在聚會,就是賴著不走,它們越聚越濃,使會議室如墜雲霧之中,朦朧、飄搖,神秘之感充斥其間。

“好悶熱喲。”不知誰輕吟了一聲。此刻,大家才注意到不知什麼時候停電了,難怪這煙霧排不出去。

兩個小時後,大家的發言結束了。向來聲音粗大,說起話來震得屋頂掉灰,又喜歡插話的馮至,今天啞火了,他沒去打斷任何人的發言;向來都喜歡總結發言的他,今天沉默了,他似乎受到了“高山之巔無美木,傷於多陽也”的影響。他連“散會”兩個字也沒說就揣著本子和派克走出了會場。他走得很突然,走得很憤懣,走得很出乎預料,走得很失意。這與他一貫的鷹派作風完全相悖,使本來就很壓抑的會場更加凝重了,以至他走了很久大家才反應過來,才感到自己剛才的發言是不是哪裏出了什麼問題。此刻,大家麵麵相覷,滿臉狐疑,不知所雲。

馮至走哪去了呢?他去了市委,去找市委書記白厚原了——這是他到麗陽後最喜歡去和去得最勤的地方。

馮至回到辦公室,順便從桌子上抓起一隻香煙點上。好苦好辣好澀的味道,他隻吸了一口就把香煙甩了:“如此怪味,他們為何抽得津津有味?”馮至搖了搖方而大的頭,給秘書打電話把車喊來,然後風馳電掣般直奔夢溪而去。在車上,他感到一陣孤單,剛才會場上的發言仍在他耳畔縈繞,他不相信自己的決策有什麼不妥,自己又不是第一次辦案,自己能有今天,也是建立在無數功勳之上的呀。但是,他忽略了一點:“橘生淮河則為橘,生於淮南則為枳。”現在是在麗陽,已經不是當年戰鬥的碼頭了,任何優秀的理論隻有與實際情況相結合,才能釋放出耀目的光輝;任何寶貴的經驗,都不是放之四海而皆準的的真理;任何照搬照套都會跌入形而上學的死胡同。可是,他又一時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他頓時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但是,他一點也不後悔,不擔心,他相信水到渠成,現在沒破,說明水還沒到。想到這裏,他眸子中露出了自信的神色。

榮升為專案組副總指揮的金輝向馮至彙報了“七.三”案的最新進展情況。說專案民警在調查中了解到,七月三日那天晚上,萬千河去街上喝酒了。當時一共去了三人,除另一值班民警外,還有一位戴眼鏡的瘦高個青年。馮至一聽,既高興,又憤慨。高興的是案偵終於有了新突破;憤慨的是上級三令五申工作期間不準喝酒,這些人為什麼把如此重要的規定當耳邊風呢?他當時心中就冒出了一個想法,待這案子破了之後,一定要在全局開展一次作風紀律整肅活動,對違紀者絕不手下留情。所以後來他就推出了“零容忍” 理念,無論是誰﹙豐良去的親信除外﹚臉上長痘,一律割頭嚴辦!美其名曰:“寧願現在聽哭聲,不願將來聽罵聲。”可是,“頭” 都沒有了,還能發什麼“聲” 呢?

馮至去醫院看望了萬千河。然而,當他接觸到已經精神分裂的萬千河那呆癡木然的目光時,他的心像刀割一樣裂痛。離開時,他指示金輝,要集中力量調查當天晚上萬所長他們為什麼要去喝酒?誰請去的?那眼鏡是幹什麼的?一定要查個水落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