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謝才俊局長是張挺當副局長期間的第九任局長,他還沒到點,市委組織部領導根據白書記約的交待,就暗示他卸任後去市人大任職。他雖不感到突然,但還是有些猶豫,說再幹幾年,自己身體沒問題,精力也旺盛。顯然,他是不想離開。組織部的領導就開出了優惠條件,說車子不變,武警駕駛員不變,連車位都原封不動,工資待遇一分不少。謝局長看出了市裏的決心,牙齒一咬,心一橫就下了。但哪裏也不去,回老家農村養豬種菜釣魚去了。
公安局一把手的位置又空了出來。關於張挺要扶正的傳聞又風聲水起。不過,熱情度一次比一次低了,因為這種傳聞己經不是一年兩年了,而且十幾年就沒斷過,每次一把手調離,都說他要上去了,最後都是近水樓台不得月,竹籃打水一場空。但這次不但傳得有板有眼,而且板本多樣。有的說他將調任外省任公安廳長,有的講他將去沿海當什麼海關關長,還有的傳他可能上調公安部。當然也有人估計他原地拔蔥,接替謝才俊的位置。張挺心想,自己也該上去了,再不上去,就沒機會了。因為年齡這道坎是不以人的意誌為轉移的。但是,他估計把握不大,心中猛然間升起了“廉頗老矣、日落西山”的喟歎,於是就有意進行了一些安排,以了結最後的心願。
刑警支隊長司馬奔原非常有能力,經他的手偵破了不少大案要案。張挺經常抓他的公差,凡市裏發生什麼重案、怪案,都要把他抽去專案組,他是麗陽警界響當當的破案高手。按他的能力和功勞,早該提拔重用了,連他手下好幾人都先後提拔上去了,他還是原地踏步。世上有種說法叫“光走不送,原地不動;不走不送,沒有作用;又走又送,提升重用。”聰明的司馬奔原絕不會是前兩種人。那麼,問題出在哪兒呢?出在他自己身上。早在十年前,他就被納入了分局預提領導的名單之內,結果市局組織部門在考察中了解到,他不但把刑警隊收繳嫌疑人的高級轎車化為己有,而且公款私用,他經手的刑警隊幾十萬現金去向不明。按規定,他不是提不提升的問題,而是要追究法律責任的問題。然而,在張挺的庇護下,他沒受到任何處理,隻是提升被擱了淺。幾年後,郊縣發生一樁運鈔車搶劫案,張挺又點名他出山。他限期抓獲了劫匪,自己因此榮立二等功一次的同時,往張挺的臉上也貼了不少金,使張挺頻繁出現在全國各大媒體上,連央視好幾個頻道都給他露了臉。分局領導很會拍馬屁,迅速又把提升司馬奔原的報告遞了上去。組織部門沒敢怠慢,馬上派人去考察了解。在個別談話中,分局黨委成員把司馬奔原吹成了一朵沒有絲毫瑕疵的鮮花,還說再美的花也有凋謝的時候,司馬奔原正值豆蔻年華、繁花似錦之際,是提拔重用的最佳時刻。考察人員是從部隊轉業去的兩位老同誌,類似的話他們聽得多了,他們的頭在不斷地點,臉上的笑容也在不斷地綻放,但心裏卻波瀾不驚,靜如處子。他們知道,當一個人被美化得什麼缺點都沒有了的時候,他或者不是人了,或者半人半仙了,或者病入膏肓了。這種人是萬萬不可用的。果然,他倆中午在賓館休息一起床,就發現有人從門縫塞進了舉報信。信中說司馬奔原每月三四千元工資,老婆沒工作,他住著五六百萬一幢的別墅,開著八十多萬一輛的轎車,用著十幾萬一隻的手機,兒子還送去了國外。那巨額開支從何而來?對呀,他的收入與支出完全不相匹配,他那錢從何而來呢?
按照舉報者留下的電話,考察人員當即就要約見他。但他不願意,說:“如果你們真心誠意想知道祥情,我會把一份證據確鑿的材料寄給你們的,如果你們能兌現舉報獎的話。”
原來,舉報人留下聯係電話,目的是想得舉報獎嗦。
張挺看了有關司馬奔原的調查材料後,感覺提拔他風險太大,於是再一次把司馬奔原晾了起來。
就這樣反複了五六次,都認為司馬奔原沒有什麼希望的時候,都把目光從他身上移開的時候,突然之間他被提升了。與此同時,還有幾位從邊遠地區調進了主城區。有人議論說這都是張挺的安排,是他在了卻最後的心願。
全世界都知道的事,申啟龍不可能不知道。他立即約見了胡玫,問她有什麼對策。他們都是在張挺保護傘下生存的,對保護傘的一舉一動都十分敏感。
“順其自然,”胡玫表現得很輕鬆淡定,“天塌下來有高個子頂著。”她如此輕鬆淡定是有道理的。她看得非常清楚,要在法律還不夠健全、政策還不夠完善的當今國度裏好好地生存下去,必須抓住廟堂之上的人作靠山,但不能馬首是瞻一個人,希望寄托於一人身上,某天那人出了事怎麼辦?因此要眼觀六路,耳聽八方,腳踏九船。所以,這幾年在緊緊抓住張挺的同時,她又在美色的基礎上增加了金錢的法碼,與許多政府官員搭上了關係,逐步建起了一座抽去任何一根,甚至幾根支柱都不會傾覆的關係網。她知道,張挺對她來說非常重要,但是,正如一副對聯所說:“早死晚死都要死,早下晚下都要下。”她更知道任何人的得勢都是有限的這個道理。對於這一點,她就比申啟龍理解深刻,因為她畢竟比申啟龍多喝了幾瓶墨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