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韓湘子,字清夫,唐人韓文公之猶子也。生有仙骨,素性不羈,厭繁華濃麗,喜恬淡清幽。佳人美女,不能蕩其心;旨酒甘肴,不能溺其誌。惟刻②意修煉之法,潛心寅白之術。文公屢勉之學。湘曰:“湘之所學與公異。”
文公怒而叱之。一日,出外訪道尋師,正與純陽、雲房相遇,乃棄家從之遊,得傳其道。後到一處,見仙桃紅熟,湘子緣樹而摘之,忽枝斷墮地,身死而屍解。
湘子欲度文公,因其人持正,故先以術動之。適其年天旱,帝命文公出甫壇祈禱雨雪,久禱不得,將罷官。湘子化作道士;立一招牌曰:“出賣雨雪。”人報文公,文公使人請之祈禱,道人登台作法,俄爾天大雪雨。文公未信其妙,謂道士曰:“此雪我所祈乎,汝所祈乎?”道士曰:“我所祈也。”
公曰:“何以憑據?”道士曰:“平地雪厚三尺三寸。”公使人度之,果然,公略信其異。一日,文公壽誕,親友盈門稱賀,設席大宴。忽湘子歸,與公祝壽。公且喜且怒,湘坐席間,公問曰:“汝久遊在外,不知所學何事?試作一詩,以觀汝誌。”湘子啟口便吟,詩曰:青山雲水隔,此地是吾家;手扳雲霞液,賓晨啜落霞。琴彈碧玉調,爐煉白朱砂;寶鼎存金虎,芝田養白鴉,一瓢藏造化,三尺斬妖邪;解造逡巡酒,能開頃刻花。有人能學我,同共看仙葩。
公覽之曰:“子能奪造化之權那?”公即命造酒開花。湘子取樽至席前,以金盆蓋之。少頃開看,果成美酒。又聚土成堆,不移時開碧花一朵,似牡丹差大,顏色更麗。花開擁出金字二行雲:“雲橫秦嶺家何在?雪擁藍關馬不前。”文公讀之,不解其意,湘曰:“他日自驗,天機不可預泄也。”眾皆稱異。於是飲酒極歡。飲罷,湘複辭公遊去。
救叔藍關掃雪卻說唐憲宗素性好佛,一日兩蕃遣僧進佛骨,其色紅潤光焰。憲宗惑之,欲迎之人宮,諸臣莫敢言其非。文公以為異端不祥之兆,乃上表諫之。以為:“佛乃夷狄之法,自黃帝以來,禹、湯、文、武皆享壽考,百姓安樂,當是時未有佛也。迫漢明帝時,始有佛法,亂亡相繼,運柞不長。宋、齊、梁、陳、元、魏以下,事佛漸謹,年代尤促,椎梁武在位四十八年,三舍身為佛家奴,竟為侯景所迫,餓死台城。由此觀之,則佛不足信明矣。如其身在,奉命來朝,陛下容納,不過宣政一見,禮賓一設,賜衣一袋,衛而出境,不令惑眾。況其身死枯朽之骨,豈宜入宮?群臣不言其非,禦史不舉其罪,臣實矜之。悉付有司,投諸水火,以斷天下之疑,絕後世之惑。佛如有靈,能作禍福,凡有災咎,宜加臣身。”表上,憲宗大怒,議降潮州,限日起行。
文公別家,遂往潮州而去。行不數日,彤雲四起,寒風急飄,紛紛雪下。文公行至一處,雪深數尺,馬不能進,路不可知,又無人家可問。約馬退轉,亦無歸路。風緊雪飄,衣衫盡濕,凍餒難禁,愁苦無訴。忽一人衝寒尋路,①猶子—侄子。
②黃白之術——古代指方士燒煉丹藥點化金銀的法術。
掃雪而來,視之乃湘子也。向前謂公曰:“公憶昔日花間之語乎!”公問:“此地何處?”湘子曰:“此藍關耳。”公嗟歎久之,乃曰:“事固有數如此,吾為汝足前日之句。”詩曰: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貶朝陽路八千;本為聖朝除弊政,敢將衰朽惜殘年。雲橫秦嶺家何在?雪擁藍關馬不前,知汝遠來應有意,好收吾骨障江邊。
乃與湘至藍關傅舍中宿焉,公方信湘之言不誣也。是夜公與湘論往來之事,修真其道,公深悅服。次日湘辭行,出藥一瓢與公曰:“服一粒,可以禦寒暑。”公恍然。湘曰:“公不久即西歸,不惟無恙,且將複用於朝。”
公曰:“此後複有相見之期乎。”湘曰:“前期未可知也。”乃飄然而逝,後複度文公仙去。
鍾呂棄棋鬥氣
卻說鍾、呂自引湘子登仙之後,閑居蓬島。取棋對孿,數局之間,忽鍾謂呂曰:“汝曾記嶽陽樓貪戀白牡丹之事乎?”洞賓答曰:“嗜欲之心,人皆有之,而遇美色,猶為難禁。彼時弟子尚且脫胎換骨,其如花似朵,絕世無雙,頓覺留意,雖得采其英華,然不免為其迷戀。以此觀之,凡人之流溺,無怪其然也。”鍾又曰:“此固然也,黃鶴酒肆,汝留飲半年何也?”呂曰:“雖是飲酒,本為欲踐昔日度盡世人之言,故久留人間,借此以迷人耳目,亦為煉氣存神之助耳。”鍾離笑曰:“飲酒戀花,二者並用,鐵拐者友笑汝為仙家酒色之徒。非虛語也。”洞賓聞言自覺慚愧。但師弟之間,分有所拘,未敢深辯。忽見南北地道殺氣衝入雲漢。洞賓令仙童撥雲視之,乃是南朝龍祖,與北著龍母鏖戰,殺氣衝入於此。鍾曰:“吾以氣數推之,尚有二年殺①運未除,俾黎民無故遭此荼毒之苦,為可憐耳。”呂曰:“師父既以氣數知之,還是龍母戰勝,還是龍祖戰勝!”鍾曰:“龍母妖類,走下北蕃,但一國已出外郊。尤祖奉天應運而王,以為萬民之王,本非妖類可抗,今彼實不知天數,逞強犯分,雖能擾亂一時,不久當為龍祖所滅。”呂曰:“城門失火,殃及他魚,二龍爭鬥,無辜受害。仙家以救人為本,順父何不降凡,輔龍母以不爭,扶宋室於不替,庶宇宙無塵,萬民安堵,豈不為美?”鍾曰:“世界紛紛,自有分定,我仙家隻好清淨無為,優遊風月,那有許多心緒,與之分解?”言畢,飄然望洞中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