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亞夫討平吳楚,前後不過三月,其他五國亦相繼平定,便即奏凱班師。景帝論功行賞,因周亞夫早沐侯封,不便再加,仍照舊職,賞賜若幹金帛,算作報功。周亞夫當時為大局計,沒有及時解梁國之圍,戰略上是絕對正確的,卻深深得罪了梁王劉武。梁王為太後愛子、景帝同母弟,自此不斷在太後、景帝麵前說周亞夫的壞話。周亞夫那不幸的讖語,又有了一個促成者。
漢景帝五年(前152),因丞相陶青病免,周亞夫援例超遷為丞相,但隨即陷入景帝的立儲之爭中,逐漸被疏遠。
本來,景帝已立栗姬所出子劉榮為皇太子,時人或稱為栗太子。六年(前151),便廢去有名無實的薄後。栗姬想著桃僵可代,不想景帝胞妹館陶長公主卻從中作梗。原來,栗姬因長公主一再向景帝薦引妾媵,早已心懷妒忌。當長公主欲將愛女阿嬌配字栗太子時,她便隨口拒絕,兩人從此結下冤仇。長公主後來與景帝王美人交好,又欲將阿嬌配字王美人所出子膠東王劉徹,王美人母子一口答應。開始,景帝也欲立栗姬為後,長公主便說栗姬量窄,一旦為後,恐又要看見“人彘”的慘禍了。景帝一聽“人彘”二字,當然動心。一次,他試探栗姬說:“我百年後,後宮諸姬,已得生子,你要善為待遇,幸勿忘懷!”不想栗姬聽後,臉上又青又紫,半晌不發一言。景帝轉身走出宮門,已聽見裏麵傳來哭鬧聲,隱約聽得“老狗”二字,不由勃然大怒,想要進去斥責,又怕惹來口角,反失尊嚴,便忍氣離去。從此便心恨栗姬,不願冊立。長公主又乘間誇說膠東王如何聰俊,王美人如何謙和,景帝深以為然。一年後,王美人又主使大行官奏請景帝,說是母以子貴,今栗太子母尚無位號,應即冊為皇後。景帝以為是栗姬唆使,便勃然大怒,將大行官論罪,拘係獄中,當即廢栗太子為臨江王。《漢書》卷九十七上《外戚傳·孝景王皇後》。丞相周亞夫、魏其侯竇嬰先後為此諫諍,認為立儲為國家大典,應該一成不變,無奈景帝主意已定,皆不見從。竇嬰氣急之下,便謝病歸隱。周亞夫雖然在朝,也開始被疏遠了。
栗太子被廢,梁王劉武因景帝前次曾有傳位於他的戲言,便進謁竇太後。太後愛憐少子也想使兄終弟及,無奈被太常袁盎諫阻。《史記》卷五十八《梁孝王世家》,此下所述梁王事,並見此傳。景帝遂立王美人為皇後,膠東王劉徹為太子。
這王皇後很會做人,她善事太後,太後便推恩欲封皇後兄王信為侯。景帝開始有顧忌,認為竇太後之兄竇長君、之弟竇廣國,在文帝時都沒有封侯,直到自己即位後才封長君之子竇彭祖為南皮侯,竇廣國為章武侯。所以,在自己手裏不好封王信為侯。太後卻認為竇長君文帝時沒有封侯,是自己最大的遺憾,人主應各當其時而行事,現在就封王信為侯。景帝表示要與丞相商議,周亞夫極力反對,說:“高皇帝曾經有約:‘非劉氏不得王,非有功不得侯。不如約,天下共擊之。’今王信雖然是皇後之兄,並無功勞,如果封侯,顯然違背盟約。”景帝聽後,默然而止。太後、皇後也當然不會高興。
後來,梁王因挾恨派人殺死袁盎,惹得景帝大怒,使人窮索案犯,太後為之連日涕泣。梁王因王信方蒙上寵,便托轉告他,向景帝言及舜弟名象,嚐欲殺舜,及舜為天子,卻封象於有庳,自來仁人待弟不藏怒,不宿怨,隻是親愛相待。今梁王頑不如象,應該上效虞廷,加恩赦宥。景帝很高興王信竟然能知舜事,他自己也好模仿聖王,遂消解了對梁王的怨恨。
從此,梁王與王信常來常往,情投意合。王信為周亞夫阻他侯封,心中常存芥蒂。梁王也因吳楚一役,周亞夫堅壁不救,引為宿嫌。兩人談及往事,不禁觸起舊恨,便互相密約,雙方進言。王信靠著皇後勢力,從中媒蘖。梁王仗著太後威權,實行讒誣。景帝禁不住母妻弟舅交相蔽惑,對周亞夫自然不能無疑。況栗太子被廢,王信封侯時,周亞夫並來絮聒,也覺厭煩,所以對周亞夫已有免相之意,不過念著舊功,一時未便開口。再加上梁王不知改過,不安本分,仍不時在太後麵前搬弄是非。就是要將周亞夫免職,也必須等梁王返回封地以後。梁王見扳不倒周亞夫,且景帝對他已很冷淡,也就怏怏辭行回國。
梁王走了,但周亞夫直諫的品質還在,桀驁的秉性還在,震主的聲威還在,景帝心中的陰影還在,那個讖語的應驗,就是不可避免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