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層樓台(1)(2 / 2)

夏露習慣性地拒絕,少女的倔強,情願輸掉一生的前程,父親卻在幾個不眠之夜後作出了妥協。於是,一夜之間,跨越千裏,由西北小城來到南方沿海最繁華的都市,好似天上人間。

臨行的前夜,在黑暗中聽見父親沉悶的哽咽以及渾濁的酒味,爾後,接近黎明時分,一切都沉寂下來,隻有酒瓶在地磚上破裂的聲響。這是她對於家鄉最後的記憶。

仿佛無根的蒲公英,不知自己將去向何方。

在縣城唯一的長途車站擠上一輛破舊的中巴車,臨行之前,父親顫抖地從手心攤開一個紅布包,取出一條護身符親手掛在夏露的背包上。這是我親自祈求並在廟中供養了四十九日的護身符,願它能保佑你一路平安。

夏露強忍著淚水不讓父親看見,轉頭登上車,在狹小的座位間,緊緊抱住掛著護身符的背包,隨著鏽跡斑斑的車廂緩緩地在山路間搖晃起來,身下是萬丈懸崖,頭頂的藍天也被山間茂密的叢林所遮蔽。她遙望著難以窺探的前路,想象著自己的母親是否也是這樣走出大山的。

傍晚時分,終於抵達省城,在散發著黴味和陰冷的小旅館住了一夜,第二天清晨輾轉來到市郊的機場。

飛機騰空的時候,伴隨著突如其來的眩暈,她看見下方霧靄彌漫的城市像退潮的海洋,正在迅速與之揮別。蒼穹的盡頭漸漸吐露出一絲光明,無數紅霞聚在一起徹底燃燒,她透過機窗透明狹小的玻璃,看清自己的皮膚,也是相同的顏色。那一刻,她熱淚迎眶。

經過二個小時的飛行,航班終於緩緩降落於這座久負勝名的海濱城市,著陸停穩之後,乘客們都開始陸續下機了,她最後一個走出機艙,緩緩走下階梯,最後一個擠進來接機的機場大巴。

車子開得很快,一會兒就到了候機廳,沒想到就在下車的時候,大概是相互的推擠,一個戴墨鏡的年輕乘客傾刻間向她這裏倒來,不偏不倚正中胸口。流氓!隨著一聲尖叫,她反射性地拎起背包一個勁地砸下去,附帶著還踹了幾腳,結果出現在鄭如麵前的,就是一個蓬頭垢麵的瘋丫頭。

而咫尺間,麵前闊別了四年的母親,卻是一頭酒紅色的波浪卷發,全套粉紫色Chanel套裝、配上飽滿圓潤的珍珠項鏈和鑽石耳釘,恰到好處。臉上的妝容也很淡,沒有大多數中年女人的濃墨重彩,卻仍然看不見什麼皺紋,皮膚白晰明亮,眼眸宛若明珠,時間的流逝不僅沒有增添她的滄桑,反而使她更顯出女性獨有的韻味。

一陣淡淡的輕香隨風飄過,鄭如身邊一位長發飄逸的女孩隨之映入眼簾,膚色好似質地精純的白水晶,透著春日桃花的光暈,眼睛是花瓣的形狀,睫毛纖長。穿著斜裁的紫色絲緞連衣裙,裙邊是手繡的鬱金香,腳上是同色係的係帶高跟鞋,鞋麵上的綠鬆石分外耀眼。

倆人對視一眼,夏露不由地倒吸一口冷氣,為她的氣度所震懾。而寧舒舒,更是倒退半步,望著眼前這個短發蓬亂,穿著男式牛仔服及舊球鞋的假小子,若不是鄭如喚她的名字,她怎麼也不會料到,這便是即將與她成為姐妹的,鄭如的親生女兒。

就連鄭如,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你是露露?”

“難為你還認得我。”夏露沒好氣的說。

“你……你……你怎麼成了這副樣子,是不是還跟人打架了?”鄭如最初的欣喜蕩然無存。

“是又怎麼樣,我不打人家,難道還等人家打我呀?”她一副真理在握的表情。

鄭如麵色蒼白地扶住腦袋,喊了聲“蒼天”,便拉起夏露的手,朝候機廳外走去。

“這誰啊?”夏露甩開她,卻指了指一旁呆立著的寧舒舒。

鄭如連忙說:“被你氣糊塗了,都忘了介紹,這是你叔叔的女兒寧舒舒,以後你們兩個就是好姐妹了,要在一起互相照顧,知道嗎?”

話音剛落,寧舒舒已展露出大家閨秀的風範,綻放端莊恬靜的笑容,伸出修長的手臂,示意友好。

“沒興趣。”夏露冷若冰霜的瞪了她一眼。

寧舒舒燦爛的笑容頓時猶如隔夜的鮮花瞬間萎靡,一種不祥的預感油然而生。麵前的女孩雖然其貌不揚,冰川般的氣息卻撲麵而來,想要融化,絕非易事。她也是單親家庭出身,她很明白,她甚至從她深邃的瞳孔裏看到了過往。

盡管真實的夏露與她想象中的並不一樣,可寧舒舒似乎並不介懷,她接過她隨身帶的旅行包,想要在前領路,卻被夏露一把奪回。她依舊沒有發作,隻是付諸一笑,隨後拿起手機,撥通司機的電話:“楊叔,我們快出來了,你在3號通道等著我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