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開工建設2
建橋工人激戰大風暴
工地上空忽然閃出一道電火,接著,傳來隆隆的雷聲,愈來愈近,最後霹靂一聲,宇宙好像炸裂了。
人們緊張地關窗戶,孩子們按著耳朵,婦女們奔走,把晾在風中飛舞的衣服收起。
狂風大作,一瞬間,暴雨已經傾瀉下來,還夾雜著大顆粒的冰雹。
此時,正是1956年下半年,大橋的中心工程,即正橋宣布開工已經過去半年多了,江上的8座橋墩正在同時緊張施工。
從四麵八方來的人們,都對大橋的建設規模和速度投以驚羨的眼光,使浩蕩的長江第一次感覺到航道狹窄,連老水手在經過這些航道的時候都要加倍謹慎。
武漢的一位詩人說:
全部橋墩同時施工,而航道可以不被切斷!
可見我們的長江,
偉大的長江,多麼浩瀚和寬闊啊!
詩人的感歎是對的。這江,是世上少有的江。這工程,也是世上第一次看到的、獨創的工程。
在橋渡線的一條直線上,8座橋墩一字排開。四號墩剛下圍令,三號和七號墩正下管柱,五號和六號墩正在管柱中間鑽孔,二號和八號墩快出水麵了,一號墩則在2月中已經修出了水麵。
對於這些,可能人們還是不很理解的。可是隻要看到這工地的人,是不能不吃驚的。因為,無論這條浩浩蕩蕩的江是怎樣的水深流急,竟已被我們用精確的科學製服得服服貼貼了。
這些正在施工的橋墩,將如一號墩似的很快地全部都修出水麵來,然後它們將向高處上升,越來越升高,升到一個使你吃驚的高度。
人們憧憬著,1957年底,那裏將有一條寶帶似的大橋橫跨過這條雄偉的江,武漢市將展開在這道長虹之下。在永久的、美麗的虹上!行人車馬就將淩空來往……
然而,現在,暴風雨在整個空間肆虐。
封江了!江上交通斷絕了!
翻動的江浪重重地打擊著橋墩工地。
這是風暴的第一次襲擊。當時是18時。
20分鍾以後,狂風和暴雨,好像奏完了一個序曲一樣,停歇了一下。
早先氣像台發出的天氣預報是20時將有7級風。
這時候,黑雲彌漫,隻有閃電的火光將它燒紅,照見陰暗的水波在跳躍。
沒到19時,風暴提前了一小時多,再次襲來,而且風力迅速由7級、8級、9級及至9級以上。
風暴出乎意料地凶惡,吹得大地上一個行人也沒有。長江的浪濤,飛騰到空中。
狂風在江上飛舞,追逐著,尋找著它可以欺淩的犧牲品。
一輛吉普車冒著風雨雷電,從大橋工程局的大樓前開出。它射出兩道燈光,燈光也像在水底一樣射不遠。
吉普車像在水底飛馳,一直開到5號工地,來到橋台下麵。
幾個黑影從車裏快速出來奔上大堤,旋風一樣撲進工地隊長室。
正好隊長室裏的一屋子人,在措手不及的情況下,有一點亂糟糟呢。
他們一看到進來的是副局長、蘇聯專家和副總工程師,立刻鴉雀無聲。
在他們的心裏,有了安慰。
在暴風雨第一次襲擊的時候,工程局的領導就集中到調度室,用調度電話檢查了原先布置的各項防風措施,結果表明,都執行了。
但是,等暴風雨再次襲擊的時候,他們就感到風力超過預期,在9級風以上,橋頭可能會有困難,就直接來到現場。
來到工地隊長室,他們脫下了雨衣。
雨衣裹挾的雨水,沿著潤濕的地麵,嘩嘩地流到一個較低的角落去。
了解情況後,副局長開始分配工作。這幾乎和一場激烈的戰鬥完全相同。這好像敵人已經打到門口,四麵將你圍住,正用威猛的火力向你進攻。
突然,五號墩上燈火滅了。他們感到,這就好像一個據點被奪。
但是,副局長、專家、副總工程師都是在炮火之下成長起來的人,是久經戰鬥的沉著的指揮員,雖然現在是和大風暴作戰,他們還是信心堅定。
他們給在場的人一一分配任務。一部分同誌領受任務,馬上向五號墩方向出發。
一忽兒間,五號墩上熄滅的燈火複明了。
此刻,副局長正在寫一道命令,要甘其良書記送到4號工地去。
可是他立刻發現,停泊在五號墩旁邊的一艘大吊船,上麵有一台35噸吊車的鐵駁,在五號墩燈滅,四周漆黑之中,嗥叫著的狂風突然攫住了鋼絲繩,-下又一下地拉它、搖它、擰它,就這樣把它摔斷了。
這艘大吊船是用一條18厘米的鋼絲繩栓住在鋼圍堰上的。可是現在,肆虐的瘋魔鼓起了兩腮,把巨大的吊船吹離了橋墩,並且繼續吹動它,竟然逆著水流向上遊推送。
五號墩上的人在燈亮發現時,大吊船已經被風吹得很遠了。
副局長立刻用無線電發布了命令,要2號輪副輪長工地上著名的勞動模範張克傑,趕緊組織力量,前去搶救。
在甘其良奉命向4號工地去的時候,在工地運輸河口的2號輪已經升火向大風暴中開去。
甘其良看見桅杆上的三色燈光在搖搖晃晃勇敢地前進。燈光如寶石似地頑強地閃耀著,不管夜多麼漆黑和凶險。
這時,大吊船已經頂著激流,被風吹到上遊很遠處。
2號輪上的有經驗的水手們,已經不止一次在長江風浪中進行過搶救工作,不過9級以上的風很少遇到。他們在大浪中,翻山越嶺似地開著快車,不多久就追上大吊船。
張克傑撐著大輪,謹慎而困難地靠攏了它。好像就不承認有大風暴似的,船員們用鋼絲繩把大吊船緊緊地栓住。
在這同時,二號墩旁邊的大吊船上的鋼絲繩也給狂風拉斷了。這種35噸大吊船平素威風凜凜。它自己既沒有機器、也沒有舵,平日靠運輸船拖駁,這時隻能讓狂風擺弄。現在它也頂著激流,向上遊的方向移動。
二號墩上的人發現後,立刻打電話呼救,他們擔心那吊船撞上一號墩。
35噸大吊船剛從一號墩邊上擦了過去,就靠近左岸,風把它漸漸吹向岸邊。
副局長準備下令一中隊搶救。
可還沒有等副局長命令,一中隊隊長石景仁早已閃了出來。
這是一位滿下巴都是灰白短須,蒼老但兩眼卻發著堅定光的老工人。
他抓住一個工長的肩膀,拉他過來,告訴他,在三號橋台下麵,有著一盤25厘米的鋼絲繩,趕緊派人去抬來。
幾個黑影飛奔而去。
有的人還在幹著急,有的人結起了愁眉,而石隊長滿臉都是很有把握的神色,他安靜地等著鋼絲繩。
有經驗的人知道,風向和水流將使吊船靠上左岸的那一塊灘。
石景仁不知道副局長正看著他。
副局長想,是不是讓這位老工人冒著風雨跑出去呢?要不要阻止他呢?但是,沒有他這樣有經驗的人出馬,看來不行。因為情況是緊急的。
像一條巨蟒似的盤成一團的鋼絲繩被抬到堤上。
20多人,就像舞龍燈似的把鋼絲繩抬在肩膀上,排成一列長隊。
石隊長不斷地喊著,指揮著大家,從那被風吹得人站不住、站不直的堤上開始行動。他們從岸邊高高的石級,急行下坡去。
石景仁走在前麵,後麵的人跟著他。漢陽岸在他們身後急速地上升,他們已經下降到水邊。一直奔到沙灘上。
從閃電中,他們看到吊船已經靠近前麵的左岸。再一看,才看到大浪掀將起來,比兩個人還高。
隨著退下去的浪,他們緊握著鋼絲繩,急速地涉水到吊船附近,把鋼絲繩送上吊船。他們在海浪似的水花飛濺的岸邊把吊船栓住了。
就在這時,在黑黑的江心,在巨浪上下,2號輪上命令:“下錨!”
錨下去了,可不頂事,大風繼續把吊船往上遊推。
他們拖著大吊船的錨,用盡一切辦法,擁抱著吊船,保護著它,一同緩緩地移動。
在狂風暴雨中,他們來到了鯰魚套附近。風吹了大半夜,工地上緊張了大半夜。
後半夜2時,風勢稍煞。
甘其良他們駕駛著一條汽輪,駛到橋墩附近。他們從一號墩開始,一個一個地檢查了一遍,直到八號墩。
風稍小,可是浪還很大。人在輪船上有點暈眩,有點惡心。汽輪一起一伏,無法靠近墩子。
他們開亮了一盞強光燈,照住一個個墩子,遠遠看去。雖然燈光中所見的斜風、急雨、江浪仍然可怕,可是他們看到橋墩上的管柱群,鋼圍堰等等,屹立不動。
甘其良他們也看到守在橋墩上的人。橋墩上的人隻是覺得這一夜怪涼快的。
他們也沒有感覺到他們站立和坐臥的地方有任何輕微的震動,因為堅固的座座橋墩抗住了風浪。
一夜風暴過後,再到江邊一看,正如古詩所描寫的:晴川曆曆漢陽樹,芳草萋萋鸚鵡洲。日暮鄉關何處是,煙波江上使人愁。
江水已經非常平靜了。朝陽照得江麵像一匹閃光錦緞,和昨晚沒有發生過什麼風暴一樣。江上和橋墩工地上,景色鮮明,一覽無遺。
建橋工人戰勝了大風暴雨的襲擊。
姑娘們奮戰在工地
揚子江上的夜晚,燈火輝煌。在一條長橋橫跨在江上,勞動場麵正酣。
高插雲霄的燈柱已經像樹林一樣立起,裝吊工正在安裝人行道的欄杆,油漆工揮動他的畫筆,正給紅色的長橋穿上銀灰色的衣衫,過往的船隻向著這即將落成的長江大橋頻頻致意,鉚釘槍還斷續揚起歌聲,這是一支壯麗樂曲的尾章。
特別是,這裏有徐翠環等10個姑娘在那裏燃起藍色的火焰,把這幅圖畫照得尤為光輝燦爛:她們站在這離水麵40多米的長江大橋的公路麵的邊緣上,正在焊接人行道的走廊。
1956年夏天,徐翠環她們在山海關電焊技工學校經過二年的學習畢業了,接著,組織上分配她們來到工業戰場的前線,即長江大橋工地上。
姑娘們在學校裏就急切的盼望著到工地來,她們仔細地閱讀著每一條長江大橋消息,擔心來得晚了會沒有自己的工作。
當她們剛看到長江大橋缺少電焊工,“一個師傅帶了7個徒弟”的消息時,心裏高興極了,想道:這下子我們可到了祖國最需要的崗位上了。
工地領導把她們10個人分配到長江兩岸,她們新的生活開始了。
江南的風吹來是這麼熱,江南的飯食是這麼不習慣。她們看到工地的電焊工們,在高空、在江心、在水下工作,弄的滿身油汙,想想自己雖在學校裏也做實習,但那是在不露風雨的教室裏,焊一塊小鐵板,還要坐在凳子上,雖然有時也穿工作服,但也改變不了學生模樣,坐在地上休息,還用潔白的小手帕墊著呢!
生活改變的是這樣突然,徐翠環她們第一夜,就躺在潮濕的蘆席棚裏,頭下墊塊磚頭睡下了……這完全是個新的天地。
有個叫韓秀英的小姑娘,當時才18歲,她的個子也最矮,是最小的一個姑娘。她愛說愛笑,愛唱愛鬧,有時遇到什麼不如意的事,甚至還會流淚。
這年的春節,是韓秀英第一次一個人在外鄉度過的。姑娘們都歡歡樂樂出去玩了,隻有小韓伏在床上。
她在想:過節了,媽媽在幹什麼呢?和自己要好的女朋友在幹什麼呢?在她上學時的每個星期日,媽媽都在村頭巷口等她。
想到這兒,韓秀英小姑娘好像看到她媽媽站在村頭在召喚她,她不由自主,想著想著就流淚了。
其他姑娘們回來發現她在哭,就都來安慰她。
平時愛逗她的任師傅也來幫助她:“小鬼!想家了?”任師傅拉住她沾滿淚花的小手:“你看人家革命戰士,一離開家,不知多少年;在戰場上寧願流一滴血,也不願流一滴淚。”
一陣清風吹醒了小韓昏蒙蒙的頭腦。她睜開眼睛,看看任師傅,羞愧地說:“我怎麼又哭了!同誌們,你們監督我吧!我再也不哭了!”
在以後的日子裏,她和任師傅一起爬上30多米高的〇號橋墩上去焊鋼筋。
有時大風呼嘯著,鋼筋搖擺著,她站在顫顫直抖的腳手架上,噝噝焊過一根接頭,揚起麵罩,看著任師傅,想想過去,不覺自豪地笑起來:“看,我不是工作的很好嗎?”
在新的天地裏,姑娘們的年紀雖然幼小、翅膀不硬,但什麼困難、什麼風浪也不能阻止她們飛行。她們是長江上白鷗的女兒,生來就是為了同風浪作鬥爭的。姑娘們要求在風浪裏鍛煉她們脆弱的翅膀。
這時,長江大橋也正是緊張的施工時節。可是她們到工地一個多月了,隻能在岸上、車間裏,做容易做的安全的活,江上卻一次也沒去過。
姑娘們常常站在江邊、站在黃鶴樓上,凝望著這寬闊的工地:
漢陽岸的鋼梁跨過一號墩,像一隻巨龍伸向江心,可是有的橋墩還沒有出水,橋墩上像一座熱鬧的集市,繁忙得你來我往:吸泥、抽水、叢林般的吊機在運送著沙石灰漿,工作船在各墩穿梭不停,電焊的光交織著,發電船發出雷霆般的吼聲,它和有節奏的鉚釘槍的嗒嗒聲,組成了一支動人心弦的樂曲。
姑娘們看著工程進行得是這麼緊張,他們多麼希望著能到這幅偉大的畫幅中參加一份勞動,到大風大浪中去飛一飛!
可是,每次要求都被拒絕:“你們的體力不夠!”
為了迎接緊急的架梁任務,五號墩的承台電焊任務限定56小時完成。負責這項工程的機電分隊挑選了最優秀的電焊手組織了突擊隊,可是這個突擊隊也沒有姑娘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