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寒在芊芊的攙扶下到花園裏賞花,池塘清清,金紅的鯉魚在冒起的尖尖荷葉間遊弋,穆寒抬眼,驀地見一個輕靈的身影穿過繁華翠葉,笑吟吟地端著茶盤目不斜視地往前走。穆寒笑問芊芊:“那不是我們府新來的繡女麼?怎麼也斟茶遞水?”
芊芊往冷月的方向看了一眼,道:“她做事很快,又閑不得,所以大家忙的時候都會叫她幫忙。”
穆府向是寬柔待下,人手又多,怎麼會讓下人忙不過來?多是那起懶賊偷懶,欺負她這個新來的。穆寒心道:看她滿麵的笑容,似乎很是開心,真是個單純的姑娘。
穆寒和芊芊回房,正見冷月手裏拿著空果盤從穆寒房裏出來,冷月見了穆寒,先自一愣,芊芊給她使眼色,冷月這才反應過來,慌忙行禮問好,臉上不覺紅了,嬌嬌羞羞的模樣,穆寒不由得看的呆了。
芊芊見兩人神色不對,道:“三公子,奴婢去看看您的藥煎好沒有。冷月,你快扶公子進去吧!”
冷月小聲地應了一聲,小心地托住穆寒抬起的手,穆寒清瘦,冷月托著他的手竟不自覺地心痛。
扶穆寒在躺椅上歪著,安好枕頭,麵對他的含笑凝視,冷月雖是羞,卻也壓抑不住笑意,垂手坐在一旁。
穆寒道:“冷月,在穆府可還習慣麼?” 冷月道:“恩,很好,大家都待我很好。”這傻姑娘,還不知道被人欺負了呢。
“小小的年紀便離鄉背井,真是不易。你可有族人兄弟?怎麼一個人來鄴城?”
冷月頭埋得更低。總不能說是因為父親口中那遊方和尚的話吧!更不能說他也許就是那預言中她命中注定的人。冷月笑而不答,穆寒也就沒有勉強,問了些她家裏的情況。冷月的家族人丁單薄,到了她這一代更是零落,連個男丁都沒有了。母親體弱多病,生了她便再無生育,父親是個秀才,是私塾的先生,靠著祖上傳下的幾畝薄田和一些房產,家中雖不殷實倒還過的去。母親在冷月十歲那年一病而歿,父親癡心,再未續弦,可憐冷月小小的女孩兒便要操持家務,洗衣做飯,縫縫補補,皆是她一人。冷月懂事,從無怨懟,閑時就隨父親讀書寫字,幫著鄉鄰看帶孩子,鄉親們無一不疼愛她的。父親死後,她出來還是瞞著鄉親,不然還真出不來。
穆寒聽罷黯然,道:“姑娘至少還可為父母養老送終。”
穆寒和穆瀟林是穆天行的原配夫人所生,穆夫人生了穆寒之後便一命歸西,穆寒連生母的印象都沒有。十年前穆天行失蹤,至今不知生死,為人子女,身受父母養育之恩,卻連為父母養老送終都不能夠,為穆寒終生遺憾。
想不到他身為貴家子,卻有如此的傷心事,比較起來,自己的確比他幸運一些。冷月安慰道:“兩老若有靈,看你在人世生活的好,心裏也就滿足了。”
穆寒拍拍她的手,笑道:“我尚有兄弟扶持,可憐你孑然一身,日後若有什麼委屈盡管來告訴,一個女子孤身在外實屬不易。”想到穆瀟林在外為這個家操勞奔波,重建穆家的聲威,什麼達官貴人,巨富商賈,到文人學士,無一不需周旋,日日疲憊而回,如今已有二十七歲,尚未有心力考慮婚姻大事,而自己卻整天病臥家中,雖是有心卻無力幫忙,常自愧疚。
這是要照顧她的意思嗎?冷月愣了愣,這才意識到兩人雙手相握,驀地由手至臂,由臂至身,酥軟發燙,想要抽手,卻又不舍,也已無力了。
芊芊端著藥在門外站了許久,花聲鳥語,在她耳中聽來盡是聒噪,芊芊臉上陰晴不定,半日,方推門進來,“三公子,藥煎好了。”
穆寒道:“冷月,給我端來。”
冷月從芊芊手中接過托盤時看見芊芊眼中的怨毒,心中驚訝,芊芊塞給了她,賭氣轉身而去!
冷月半坐在穆寒椅上,扶他坐起,溫軟的懷抱半摟抱著他,端起放在一旁的藥碗先在唇邊試探,太燙了,輕吹了吹,穆寒看她長且綿密的睫毛輕輕地覆蓋下來在眼瞼上投下陰影,眉尖秀長,如書法中最後那意猶未盡的筆意,婉轉綿長。
“好了”冷月帶笑將藥碗端到他唇邊。
芊芊躲在門後偷看,梅兒奇道:“芊芊,你在做什麼?”
芊芊嚇了大跳,見是她,柳眉倒豎,惱羞成怒:“鬼叫什麼?吵醒了三公子你擔待得起嗎!”
梅兒撇撇嘴,哼道:“擔待不起——這是大公子剛剛帶回來的上好的燕窩,就這麼點,全給拿來了,喏,拿去!” 芊芊夾手奪過,梅兒哼地一聲回身就走!整個穆府就她愛狐假虎威裝模作樣拿著雞毛當令箭!穆寒生性溫柔和平,別說是有事吵了他,就是無事吵他起來也不會生氣,偏這丫頭愛嚇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