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 戰國之前的“追認”名士(1 / 3)

世上沒有無源之水,也沒有無本之木。

魏晉名士雖然作為一個階層隻是到了魏晉時期才活躍於社會,但是他們的出現是經過了一個漫長的曆史時期的。先秦儒家、道家、縱橫家等諸子百家的思想,以及秦漢間的各種思想家,為魏晉名士的人格理念做好了思想理論準備。從傳說中的人物到東漢黨人的人格表現,為魏晉名士的人格提供了參考的模式。因此當我們審視魏晉名士的人格形象時,必然性地需要回溯其形成的曆史,從中窺見其曆史的繼承性與時代的創新性,進而更準確地把握魏晉名士的人格本質。

“名士”的稱呼,至戰國末年才出現,因此戰國之前並沒有“名士”之說。但是,名士的稱呼出現的同時,人們就對上古至春秋間的許多人(包括傳說中的人物)進行了“追認”活動,把許由、巢父、善卷等許多三皇五帝時期的傳說人物及其以後的著名人物追認為“名士”或曰“高士”等。這些人物的真偽,自然有的很難確認,有的雖然人物無假,但是其事跡因時代久遠,當時又沒有確切的記錄,因此實際史跡與追認時所敘述的也不會相同。這樣說並不表示這些“追認”的名士及其事跡就沒有價值。從一個民族的心靈發展曆史過程來看這些追認,可以確信其具有特殊的價值。因為,首先這些追認與追述,反映了追認時代的人們對曆史人物的認識與評價,我們可以借此了解當時人的心靈,他們的思想、價值觀念、精神狀態等等內在的東西,那些追認自然也成了一種曆史資料。其次,這些追認之所以會出現,與當時人的個體或群體的自我意識開始至少朦朧地覺醒了相關。也就是說他們對人格已經有了自己的理念,自己的標準與範式,雖然不一定很明晰,很確定,但是肯定有些明白自己希望成為怎樣的人,欣賞什麼樣的人,表明“人”的自覺進程已經開始,這是非常可貴的,是魏晉名士人格出現的必要前提。第三,追認的名士及其事跡的逐步“完善”,實際上也在不自覺地塑造“人格形象”,準確地說是在塑造人格的“標準像”,這些“標準像”不僅表現塑造者自己的理想與追求,也在曆史的凝固後給後代的人格設計提供重要的樣本與參照係,也就是說對後代名士的人格形象直接起著示範作用。

戰國前的名士,經後人追認的也相當多,情形也很複雜,目前研究者的分類很不一致。有的分為三類,多的分成十幾類。我們不準備在這個問題上多費贅言。從實際看,這些追述因學派的不同,被追認的名士其內涵就不同。以當時的思想建構水平、社會影響以及對後代文人產生的深刻影響來看,戰國期間追認的名士,以兩個係統最為重要:道家與儒家。

一、道家風範:許由與巢父型

許由與巢父,根據目前看到的文獻,他們是上古時期的人,與傳說中的聖明天子唐堯同時。許由與巢父作為名士典型而被單獨立傳,我們現在可以看到最早的是西晉皇甫謐所作《高士傳》,但是他基本上是以《莊子》中的相關內容為骨架的,並把幾處文字集中在一篇之中。其全文為:

“巢父者,堯時隱人也。山居,不營世利。年老,以樹為巢而寢其上,故時人號曰‘巢父’。堯之讓許由也,由以告巢父。巢父曰:‘汝何不隱汝形,藏汝光,若非吾友也。’係其膺而下之。由悵然不自得,乃過清泠之水,洗其耳,拭其目,曰:‘向聞貪言,負吾之友矣!’遂去。終身不相見。”(《高士傳·巢父》)

“許由,字武仲,陽城槐裏人也。為人據義履方,邪席不坐,邪膳不食,後隱於沛澤之中。堯讓天下於許由,曰:‘日月出矣,而爝火不息,其於光也不亦難乎?時雨降矣,而猶浸灌,其於澤也不亦勞乎?夫子立而天下治,而我猶屍之,吾自視缺然,請致天下。’許由曰:‘子治天下,既已治也,而我猶代子,吾將為名乎?名者,實之賓也;吾將為賓乎?鷦鷯巢於深林,不過一枝;偃鼠飲河,不過滿腹。歸休乎君,予無所用天下為。庖人雖不治庖,屍祝不越樽俎而代之矣。’不受而逃去。齧缺遇許由,曰:‘子將奚之?’曰:‘將逃堯。’曰:‘奚謂邪?’曰:‘夫堯知賢人之利天下也,而不知其賊天下也。夫唯外乎賢者知之矣。’由於是遁耕於中嶽潁水之陽箕山之下,終身無輕天下色。堯又召為九州長,由不欲聞之,洗耳於潁水濱。時其友巢父牽犢,欲飲之,見由洗耳,問其故。對曰:‘堯欲召我為九州長,惡聞其聲,是故洗耳。’巢父曰:‘子若處高岸深穀,人道不通,誰能見子?子浮遊欲聞,求其名譽,汙吾犢口。’牽犢上流飲之。許由沒,葬箕山之巔,亦名許由山,在陽城之南,十餘裏。堯因就其墓,號曰‘箕山公神’,以配食五嶽。世世奉祀,至今不絕也。”(《高士傳·許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