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衍(256-311),字夷甫,琅琊臨沂(今山東臨沂市南)人,竹林名士王戎的堂弟。他是中朝名士班頭,神仙中人。後儒多責其清談誤國,唐時編的《晉書》即錄其臨亡前自悔之傳說,以為自認西晉敗亡之責。其實,他那個時代的顯貴大多如此,並非其一人,而時代風氣又不是士人自身可承擔主要責任的。作為清談領袖,名士首魁,他的人格表現,基本代表了清談名士的主要特征。
風儀出俗。王衍的美貌當世無敵。晉武帝司馬炎即問王戎:“夷甫當世誰比?”王戎答道:“未見其比,當從古人中求之。”(《晉書》本傳)他的皮膚潔白如玉,手握玉柄麈尾,手與玉柄幾無區別,“神姿高徹,如瑤林瓊樹,自然是風塵外物”。(《賞譽》)顧愷之《畫讚》雲:“夷甫天形環特,識者以為岩岩之秀峙,壁立千仞。”“王夷甫絨毛整麗,妙於談玄,恒捉白玉柄麈尾,與手都無分別。”(《世說新語·容止》)這種風儀實際還有才氣的出眾及品性的高潔作內質。他十四歲拜訪前輩羊祜、山濤時就顯出非凡才智與不卑不亢的氣度,“夷甫時總角,姿才秀異,敘致既快,事加有理,濤甚奇之。既退,看之不輟,乃歎曰:‘生兒不當如王夷甫邪?’”(《世說新語·識鑒》)山濤所歎,自然在於王衍不凡的氣度。他一生不以物質為務,迥出俗輩,口不言錢,並且嫉恨他貪財的媳婦,還把父輩借貸他家的借券全部焚毀,可見其不愛錢財不是虛假(《世說新語·規箴》)。從這裏我們可以看出,王衍的風神,不僅僅是天然的美貌,更多的是他脫俗的氣度與高深的修養所致,也是他的價值觀所在。孫盛《晉陽秋》存王衍的一段話說:“王夷甫論曰:‘夫芝蘭之不與茨棘俱植,鸞鳳之不與梟鴻同棲,天理固然。’”(《文選·辯命論》注引)因此才會在名士如林的西晉受到一致的推許。
雍容大度。王衍不僅儀態詳雅,而且容量大度。《雅量》載兩事。一是王衍囑一族人事,好久未辦,恰於一宴集相遇,即問,那人當眾揮樏擲其麵,麵腫如牛背,王衍卻無言無怒,從容盥洗登車而去。另一事裴邈聲望遠不及王衍,因此特去王所,肆言極罵,想讓王衍答,從而平分秋色,而王“不為動色”。麵對別人的無禮至極,卻能從容相待,其度可知。王衍一生行事,多有遭時人譏刺者,但他始終泰然自若,我行我素。其視人生萬事,世間萬物,渾然一體,漠然齊一,蓋亦莊生之神。王衍的這種雅量,也不會與生俱來,而是長期修身養性的結果。隻有完全超出世俗一大截,站在遠遠高出芸芸眾生的高度才能以鄙視世俗小兒,不與庸庸之輩計較的心態與風度去處理這些俗事,與這些俗人至多擦肩而過,決不與之相交相較。不然,難免有與俗人相訾之事,與俗事相染之舉。
天縱捷才。有一個成語典故“口中雌黃”出自王衍,言其於清談玄理即悟即改之速。《晉書》本傳言其“明悟若神”。他的悟性之高,反應之速,是他在清談場上之所以長盛不衰的重要原因。他之口不言錢的記錄在各種突如其來的考驗中從未被打破,也有賴於其神悟,他的特長在於才思敏捷。孫盛《晉陽秋》雲:“王衍字夷甫,能言,於意有不安者,輒更易之,時號口中雌黃。”(《文選·廣絕交論》注引)實質上,王衍他們隻是在清談中享受人生的快樂,尤其是騁才顯能之樂,至於觀點為何對他們來說完全是次要的,因此一旦有新穎可喜的議論出現,他們也會愉快接受的,並且在不同時空,用他們的新穎獨到的語言進行演繹,而從這種演繹的過程中,他們便也獲得了快樂。他們並不是要在言談中表達什麼高深的理論,更不是想在其中創造新的議論而達到不朽的目的,他們隻注重當下的娛樂。這就是他們需要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