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丞相翟方進
翟方進,字子威,汝南郡上蔡縣人,漢成帝時丞相。翟方進他並沒有顯赫的背景,出身貧寒。當初與繼母一起到京師長安,在政府擔任小職員還常受到責備,後經名師指點,學習《春秋》,學業有成,逐步升職,最後作了丞相。他敢作敢為,耿介抗直,不怕權貴,群臣都怕他,是一位很有能力和材幹的官員。翟方進是見於記載因天變災異而自裁承罪的第一位三公,也是儒化政治實行以來被放到祭壇上的一位犧牲品。
1、學習經術,初入仕門
翟氏家世微賤,到方進的父親翟公時,因喜愛學習,而做了汝南郡的文學掾。方進十二三歲時,因父親去世而失學,在太守府做了一名小職員,因為遲鈍辦不好事,屢次遭受到部門領導的責備和辱罵。翟方進因此自卑傷感,遂到汝南姓薛的一位高人那裏去求教,問自己這樣的性格到底合適做什麼事。沒有想到,薛姓老者一看他的形貌,大為驚奇,對他說:“從骨相來看,你有封侯的希望,應該以經術作為進身之階,同時要努力做好儒生的學問。”方進原本就討厭做小吏這種事,聽了薛姓老者的話,心裏暗自高興,就借口生病回到家裏,並向繼母告辭,說自己想到京城去學習經學。繼母憐愛他年齡尚小,跟隨他一塊到了長安,以織麻鞋賺錢來供他學習和生活。
在長安城,翟方進跟著他的博士老師學習經學,攻讀《春秋》。十多年後,他已經能夠熟練地掌握經學內容,門徒也逐漸多起來,得到了學者們的稱讚。後來,他參加射策考試,以甲科的優異成績被選拔為郎官。二三年後,他又被舉薦為議郎,得到了升遷。
這個時候,有一位博學的學者清河郡胡常,與方進同樣也是研修《春秋》經的。胡常是先輩,但名聲卻在方進下,他開始忌妒方進的才能,議論經義時並不推崇方進。翟方進明白胡常的心思,等到胡常集合弟子講授經義的時候,主動派自己的門生前去聽講,還虛心向胡常請教經文的意義,請胡常解答疑問,並記下胡常的說法。時間長了,胡常知道這是翟方進對自己的推崇和謙讓,心中不安起來。以後,胡常在與官員及文人們交往中,沒有不讚揚翟方進的,兩人便像朋友一樣親密起來。
漢成帝河平年間,翟方進升為博士。幾年後,又升為朔方刺史。他在任期間,沒有繁瑣苛細的政令,考察官吏均能按科條舉奏,很有威望和名聲。他年年按規定奏事,後升為丞相司直。有一次,他隨漢成帝去甘泉宮,因為在馳道中行駛,司隸校尉陳慶舉奏他違犯製度,沒收了他的車馬。到甘泉宮後,在殿堂中聚會時,陳慶同廷尉範延壽說話。當時有奏章揭發陳慶,陳慶向範延壽解釋說:“我的錯誤,按例可以以贖罪處理,現在讓尚書把我的問題拿來,在這裏便可以了結了。過去我做尚書時,曾經有要奏明的事,忽然忘記了,遲留了一個多月。”翟方進於是彈劾陳慶。他說:“查陳慶奉命監察揭發大臣的錯誤事實,過去作尚書,知道機密的事情統一於朝廷。英明的君主對朝廷的事從不懈怠。陳慶有罪沒有受到處分,他沒有恐懼的心理,預先給自己設計不受處罰的理由,又暴露了尚書要辦的事,語言中還表現出他對辦事效率的無所謂態度,傷損了聖上明察的美德,執行詔令不恭謹,都是屬於不敬皇上的罪行。臣下謹以這些來彈劾他。”於是,陳慶受到了免官的處分。
適逢此時,北地郡浩商因被義渠縣長追捕,而逃跑了。義渠縣長便抓了浩商的母親,與公豬一起捆綁在都亭旁。浩商兄弟們聯合了一些朋友和親屬,自稱司隸校尉的部下和長安縣尉,殺了義渠縣長的妻兒共六人後逃跑。丞相、禦史大夫奏請派遣掾史與司隸校尉、州部刺史合力追捕逃犯,查清犯罪事實。他們的奏章被批準了。司隸校尉涓勳上奏說:“《春秋》經義指出:周王派來的小官排序在諸侯之上,這是尊王命嘛。我有幸奉皇上的使命,以督察公卿以下的官員為職責,現在丞相薛宣奏請派遣掾史,以丞相屬官的身份來督察皇帝所任命的大夫,嚴重違背了尊卑上下的道理。薛宣本來沒有從師學習經術,借事來樹立個人權威。按說浩商所犯的罪行,僅是一家人受害罷了,而薛宣想專權作威,如此損害國家,是不可饒恕的。願請皇上將此事交中朝的特進列侯、將軍以下去議處,以匡正國家的法度。”參與議論的官員也認為,丞相掾向司隸校尉傳達文書和進行督促是不合適的。正在這時,浩商被捕處死,家屬也被判了遷刑,流放到了合浦。
以往的慣例,司隸校尉的官位在司直以下,初任職時應該拜見丞相和禦史大夫,聚會時,排在中二千石官員的前麵,與司直一同迎接丞相和禦史大夫。起初,翟方進新任職辦公,涓勳也剛任司隸校尉,不肯去拜見丞相、禦史大夫,以後在朝會上見麵,禮節又傲慢。翟方進從暗中觀察,發現涓勳私下裏拜訪光祿勳辛慶忌,又出門時在路上遇到成帝的舅舅成都侯王商,下車立在車旁,等王商過去後才上車。於是,翟方進向皇帝舉奏這種狀況說:“臣聽說,國家的興盛,要尊敬尊者,敬重長輩,爵位上下的禮儀,這是帝王之道的綱領和法紀。《春秋》經義,尊稱上公稱為塚宰,四海之內,沒有他不統管的。丞相進見皇上的時候,皇上坐著時要起立,在車上時要下車。大臣們理應遵照皇上身體力行的聖明教化,將這點昭示天下。涓勳身為二千石的官吏,有幸得到皇上的使命,卻不遵守禮儀,輕視慢待宰相,鄙薄國家高級官長,而又降低身份,失去常態,奸邪諂媚,變化無常,表麵莊嚴而內心怯懦,損毀國家體製,搞亂朝廷尊卑次序,不宜處在司隸校尉的位子上。我請求皇帝給丞相下旨罷免涓勳的司隸校尉職務。”
當時,太中大夫平當給事中向皇帝奏請說:“翟方進擔任著國家的司直,不能自我約束,謹言慎行,端正自己,給下屬官員作出表率,前次犯令在馳道中行走,司隸校尉陳慶出於公心予以檢舉,翟方進非但不能檢查自己,責備改悔,反而心懷私恨,伺機記下陳慶隨便說的話,用以詆毀而構成罪過。以後,丞相薛宣以一個不道的罪犯,請求派遣掾吏督促司隸校尉。司隸校尉涓勳自己上奏,將此事在朝廷上予以揭露。現在翟方進又檢舉揭發涓勳。議事的官員們認為,翟方進不以道德來輔助和端正丞相,而以苟且曲從的方式幫助大臣,想用強行取勝的辦法樹立權威,應該壓抑和杜絕這種以互相檢舉揭發來取勝的風氣。涓勳一貫行事公平正直,為奸邪的人所憎惡,可稍微給予寬容,以成就他的功績和聲名。”皇帝認為,翟方進所檢舉的事都符會科條,不能因懷疑別人欺詐而廢除了正常的法則,便將涓勳降職為昌陵縣令。翟方進一年之內罷免了兩位司隸校尉,朝廷的大臣因此而畏懼他。丞相薛宣卻很器重他,並告誡自己的屬下說:“嚴謹地為司直做事,翟君必然會當上丞相的,時間不會太長!”
這時,正在興建昌陵,營建昌陵陵邑。皇帝的親屬、皇帝身邊臣子的子弟及貴族官僚的食客們壟斷工程,非法牟利。翟方進布置掾史反複查驗,查出巨大貪贓達數千萬。皇帝以此認為翟方進能勝任公卿大任,想用他來治理百姓,便調翟方進去做京兆尹。
翟方進在京兆任上,嚴厲打擊豪強勢力,京城裏的權貴們都很畏懼他。當時,胡常擔任青州刺史,聽到一些情況,便寫信給翟方進說:“我聽到你政令嚴明,作為京兆尹號為能幹,就恐怕在些是不合時宜的。”翟方進心中明白胡常信中所含的意思,在此以後便稍微減少了嚴厲手段。
2、才幹出眾,位至宰相
翟方進在京兆尹任上三年,於永始二年升為禦史大夫。過了幾個月,遇到丞相薛宣因廣漢郡盜賊起事,成群作案,以及在舉辦太皇太後喪事期間,三輔官員濫征亂派,違法犯禁,被免為普通百姓。翟方進也因任京兆尹時辦理太皇太後喪事煩擾百姓,降職為執金吾。二十多天中,丞相官位空缺。群臣大多舉薦翟方進,皇帝也器重他的才能,便提拔翟方進為丞相,賜封高陵侯,食邑一千戶。這時,翟方進已經富裕顯貴,繼母還健在。他在家言行謹慎,遵守禮儀,對繼母生活照顧周到。繼母去世,安葬三十六天後,他才除去喪服,到職辦事。他認為自己身為漢朝丞相,不敢逾越朝廷的製度。他當丞相,公正廉潔,從不讓郡國官員為自己辦私事。他執行法令苛細嚴峻,舉奏州牧、太守、九卿大臣,援引法律政令文書苛細嚴峻,深追根源,被他追究而受到查處的官員很多,如陳鹹、朱博、蕭育、逢信、孫閎等一夥人,都是京城世代做官的人家,憑借才能年輕時便擔任州牧、太守、九卿,在當時很有名氣,而翟方進才能出眾,崛起在後,十多年才位至宰相,依據法律彈劾陳鹹等人,把他們都罷免驅逐出了官場。
先前,陳鹹最早發跡,從元帝初年當上禦史中丞,就在朝廷中揚名了。成帝剛即位,便提拔他作州部刺史,先後任楚內史、北海太守、東郡太守。陽朔年間,京兆尹王章非議大臣,而舉薦說琅邪太守馮野王可以代替大將軍王鳳輔佐皇帝處理朝政,東郡太守陳鹹可以做禦史大夫。這時,翟方進才從博士任刺史。後來,翟方進當了京兆尹,陳鹹也從南陽太守入朝作了少府,與翟方進交情深厚,關係也好。在此之前,逢信已經從郡守中的優秀者曆任京兆尹、太仆,作了衛尉了,業績和閱曆記錄都在翟方進之上。等到禦史大夫職位空缺時,三人都是當時有名聲的高官,都在備選之中,而最後翟方進最終憑借自己的能力得到了這個職位,當了禦史大夫。恰好,丞相薛宣犯罪的事情牽連到翟方進,皇上派了五位二千石級的官員一道查問丞相、禦史大夫。陳鹹追究翟方進的責任,目的是使翟方進下台,自己得到禦史大夫這個職位,翟方進心中忌恨陳鹹。當初,大將軍王鳳向皇上奏請命陳湯為中郎,朝廷政事與陳湯商量。王鳳死後,他的弟弟車騎將軍王音代替王鳳輔佐皇帝處理朝廷政事,也厚待陳湯。逢信、陳鹹都同陳湯關係密切,陳湯多次在王鳳、王音麵前讚揚這兩個人。王音死後,王鳳的另一個弟弟成都侯王商又以大司馬衛將軍的身份接替王音輔助皇帝處理朝廷政事。王商一貫憎惡陳湯,便向皇帝報告陳湯的罪過,訊問落實後,免去了陳湯的職務,流放到敦煌。這時,翟方進新當上丞相,陳鹹感到害怕和不安,便讓小冠杜子夏到翟方進那裏去,觀察翟方進的意圖,從中解釋。杜子夏到了翟方進那裏,猜測到翟方進的想法,不敢替陳鹹說話。過了幾天,翟方進向皇帝報告陳鹹與逢信“奸邪枉法,貪汙腐敗,營私舞弊,利欲熏心。他們都知道陳湯是一個心術不正,反複無常,口齒伶利,巧言善辯,不守法度的人,卻又同他們親密來往,贈送財物,以求陳湯推薦。後來作了少府,多次給陳湯送東西。陳鹹和逢信有幸充任九卿職務,不為朝廷盡忠,潔身自愛,知道自己行為不正進身無門,而公然諂媚奸臣,行為無恥。孔子說:難道能與平庸淺陋而又頑劣的人同在一個朝廷中奉侍君王嗎?這就是說的陳鹹、逢信這些人。他們的錯誤和罪惡已經明顯暴露,不宜繼續呆在那個職位上。臣請罷免他們,以昭示天下臣民。”奏章被批準。
兩年以後,皇帝下詔天下,薦舉為人正派敢說實話的士人。紅陽侯王立舉薦陳鹹參加對策考試。陳鹹被授予光祿大夫給事中。翟方進再次舉奏說:“陳鹹以前作九卿時,因為貪汙奸邪而被免官,他自己知道罪惡已經暴露,便依附於紅陽侯王立,希望意外獲得成功,有關的官員沒有人敢檢舉上奏,是因為被權勢所蒙蔽。陳鹹苟且容身於世,不顧恥辱,不應當作為方正選拔上來,充當內朝大臣。”並檢舉揭發紅陽侯王立舉薦中有意隱瞞事實。皇帝的詔書是,免去陳鹹的光祿大夫職務,不追求王立。
以後幾年,皇太後姐姐的兒子侍中衛尉定陵侯淳於長有罪,皇上因太後的原因,免了淳於長的官,不予治罪。主管此案的官員奏請將淳於長遣送到他的封國去,搬出京城。淳於長為了留在京城而送錢給王立,王立向皇帝上秘奏說:“陛下既因為皇太後的緣故,下了詔書,實在不必再有其他計議了。”後來淳於長的隱密事被揭發,便被關進獄中。翟方進檢舉王立“心懷奸邪,請將他下獄論罪。”皇帝說:“紅陽侯是我的舅舅,不忍依法治罪,遣送他回到他的封國去吧。”於是,翟方進再奏王立的黨徒說:“王立一貫行為不良,多做壞事,眾人所共知。邪臣們自相交結,相互依附成為朋黨,希望王立參與政事,想從中謀求利益。現在王立被驅逐回到封國,他所交結的人,不適合當大臣、做太守。查後將軍朱博、巨鹿太守孫閎、原光祿大夫陳鹹與王立交情深厚,相互為心腹,有背叛朝廷為同黨盡死的信念,想互相牽引援助,至死才罷休。他們都是內心沒有仁愛的德性,表麵卻有卓越的才能,所管轄的範圍,都習慣用苛刻慘毒來樹立威望。孔子說:一個人沒有了仁愛之心,禮又有什麼用;一個人沒有了仁愛之心,樂又有什麼用呢?不講仁愛而又有才能的人,是國家的禍患。這三個人心裏懷著奸詐和狡猾,又互相暗中勾結,得到貴戚奸臣們的信賴,這是國家很大的隱患。身為大臣應該堅持不懈地與這種現象鬥爭。過去,魯國大夫季孫行父曾說過:看見有利於君主的人要愛他,就象孝順兒子侍奉父母一樣;看見有害於君主的人要懲罰他,就象鷹鸇逐捕鳥雀一樣。鷹鸇捕鳥,翅膀雖會受傷,也不回避。貴戚強黨這夥人很多,確實很難觸犯。但是,我有幸得到皇帝的恩寵,擔任宰相,不敢不竭力拚命地與他們鬥爭。我請求免去朱博、孫閎、陳鹹的職務,並將他們遣回老家,借以消除奸雄的黨羽,斷絕奸臣們的期望。”皇帝批準了他的奏章。陳鹹被革職,永不能當官,又遣送回老家,因憂鬱而死。
3、代帝受過,自殺身亡
翟方進的智慧才能有餘,同時精通法律文書和官場辦事的程序及原則,用儒家的學說為法律作出理論解釋,號稱通達明理的宰相。皇帝很器重他,他所奏請的事沒有不通過的,他也在心裏揣摩皇帝的意圖做事,以便鞏固自己的地位。先前,定陵侯淳於長雖然是外戚,然而以能深思熟慮善於謀劃提出好的建議而做了九卿。他開始掌權,翟方進也隻和他交往,向皇帝稱讚和推薦他。到淳於長因犯大逆罪被處死,那些與淳於長交情深厚的人都因此被免官,皇上認為翟方進是朝廷主要大臣,又一貫器重他,替他隱瞞了。翟方進內心感到慚愧,於是向皇帝上疏認錯,並請求退休。皇帝回答說:“定陵侯淳於長已經為他所犯的罪而受到了懲處,你雖然和他有交往,但是古語不是說過:早上犯了錯誤晚上就改正,君子也是讚許的。你還猶豫什麼呢?應當專心去工作,不要懈怠。”翟方進便開始繼續為皇帝工作。他逐條舉奏與淳於長關係密切的京兆尹孫寶、右扶風蕭育及刺吏、二千石官員二十餘人,被解除職務。通過這些事件,翟方進逐漸被皇帝信任和器重。
綏和元年(前8年),漢成帝把丞相製改為三公製,雖然是改變了名稱,但解決不了現實問題,朝廷依舊危機重重,亂象日顯。綏和二年(前7年)春天,天上出現一種令星象術士最害怕的災異:熒惑守心。所謂熒惑,也就是火星,因其隱現不定,令人迷惑,故名。據《漢書·天文誌》記載:這是一個帶來禍殃的星,它“為亂為賊,為疾為喪,為饑為兵”。它在天上運行,“所居之宿國受殃”,“周還止息,乃為其死喪”。既然如此嚴重,那作為皇帝應該密切注意,隨時觀察。所謂“守心”,是指火星停留在天上二十八宿之一的心宿周圍。心宿有星三顆,《宋史·天文誌》說:“心宿三星,天之正位也”。《漢書·天文誌》說:“心為明堂,大星天王,前後星子屬”。古人以心作為天君,天人感應,熒惑守住了心宿,按照迷信的說法,這將預示著地上的皇帝將有死喪。
這還了得!漢家至尊天子的第一個反應就是:這種事應該有誰來負責?如何進行彌補?
按照漢儒的觀點,丞相貴為三公,受黃帝之托治理天下,應該識大體而不親小事。也就是協理陰陽,以漢宣帝時丞相丙吉為例,有一次他出行,碰到民眾群鬥,他視而不問;後來見一人趕一牛,牛喘息吐舌,他卻停下來問牛走了幾裏路。屬下不解,他就說:“民眾毆鬥傷害,有長安令和京兆尹負責解決,年底丞相隻需考核評估其政績優劣就行了。對這種事,丞相不應該停在路上親自解決。相反,現在天侯才是春天少陽主宰之時,不應該太熱,而那頭牛是因為路遠還是因為暑熱大口喘氣,必須要馬上問清楚。一旦時氣失去節度,帶來的危害就大了。三公職在調和陰陽,應時刻憂思於心,是以該問。”
這並非丙吉的個人見解,而是長期形成的共識。尤其是從漢武帝後大將軍總軍國之政,丞相漸成坐而論道之官,這種平衡陰陽的職能就更突出了,“災異數見,歲比不登”,往往就成為其被免職的一大罪狀。所以,漢丞相還必須具有一半陰陽五行家的素養。
其實,皇帝內心很清楚,自己是上天的兒子,隻有自己能夠溝通天地,秉承天命,天降災異所警戒的對象隻能是自己。但既然丞相執政的效果不能讓上天滿意,他沒有調和好陰陽,天子隻能狠下心來,讓他自取其咎,以塞災異,輕者免官,重者逼他去死。所謂丞相“任之輕而責之重”。
翟方進從永始二年(前15年)開始,當了九年丞相。綏和二年(前7年)春天,“營惑守心”出現後,首先出來對丞相翟方進進行提醒的是術士李尋。李尋是研習《尚書》出身的。別人都“守師法教授”,隻有他對《洪範》篇的災異之說比較喜歡。為了進一步研習,他還學習別家的天文月令陰陽,學問駁雜不純。翟方進是研習《春秋》出身,也喜歡天文星曆之學。兩個人很談得來,翟方進厚待李尋,任命他為丞相府議曹。
這時,李尋給翟方進送了一份報告,說:“應付這種變故的計劃,你自己是明明白白的。過去我幾次給你報告過:日月星辰顯示出了征兆,人事變化已有了兆端;山崩水倒流,違反常規的事顯示著禍患;民間流傳的歌謠,推測的事件和感應的人名都有了應驗。這三件事都已成了事實,讓人心中擔憂。這些非正常的現象,足以令人寒心。今天又有許多星行失序,終於發展為營惑守心,君侯萬歲之期,非事隻在朝夕。災變迫切,每日都不斷受到大責難,這種事太嚴重,不是僅僅受到解職放逐的責罰就能過去的。對上沒有憂傷濟世的功績,對下沒有謙遜讓賢的成效,想擔當高位,而又作為一般官員來保全自己,是很難的了。事件責任重大且一天天加重,怎麼能隻求得保住被斥責驅逐的羞辱呢?整個丞相府三百多名官員屬吏,隻有你從中選擇,與他們盡心竭力保持大臣的節操,以扭轉凶象。”
生死大限,畢竟不是隨意就能做出決定的,翟方進憂心忡忡,不知采取什麼對策才能擺脫困境。這時,有一個精通天文星象、善於用星象推斷吉凶的郎官名叫賁麗,他向皇上說,應該有大臣承擔這些災殃。皇上便召見了翟方進,明說暗喻了些什麼,史書上沒有記載。
翟方進回到丞相府,還沒有來得及自殺,皇帝便賜給他詔書。詔書上說:“皇帝問丞相:你有孔子的思慮,孟賁的勇敢,我讚賞和你同心一意,希望能有所成就。你當上丞相到現在已經十年,災害齊至,人民遭受饑餓,加上疾病、瘟疫、水淹;函穀關的門閂無故不見,失去國家用於防禦的器物,盜賊眾多;官吏和豪強任意毆打和殺害善良的老百姓,審判的刑事案件年年都超過上一年;你上書報告工作,交叉錯雜,懷著奸邪之心,勾結同黨,為他們隱瞞罪責,完全沒有忠誠的心思。百姓騷動不安,更加互相妒忌,造成這種狀況,錯在什麼地方呢?我看你治理國家,沒有想輔佐我讓人民富足,使老百姓安居樂業的想法。近年,雖然天下糧食豐收,但是百姓中吃不飽的人還很多。我想,過去國家的財政開支,與現在是一樣的,百官的用度都是有規定數目的。你不計算多少,完全聽從下級的話,開支不夠,便奏請臨時增加賦稅,征收代役稅,馬牛羊按頭數計算征稅,增加鹽、鐵業的稅收,變化更改無常。我不清楚這些事,隨著你的奏章批準執行。以後,議事的官員以為不合適,就把詔書下發給你。你說,讓官府賣酒,後來又奏請停止。不到一個月,你又奏請讓官府賣酒。我確實對你感到奇怪,為什麼采取隨眾附合的辦法,而沒有堅定的主意。這樣,你將怎麼幫助我引導百官?又想長久地保有顯赫尊貴的地位,那不是很難的嗎!古書說:身處高位而沒有倒塌的危險,才能長期保持尊貴。我想解除你的職位,又不忍心。你應該深思熟慮,周詳計劃,如何才能禁絕奸邪災禍之源,要像憂慮考慮家裏的事情一樣憂國憂民,務必像使百姓安居樂業的角度輔佐我。我讓尚書令賜給你好酒十石,乳牛一隻,你審慎處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