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渠閣,位於未央宮殿北,相傳為蕭何所建,《三輔黃圖》卷6曰:“蕭何造其下礲石為渠以導水,若今禦溝,因為閣名。所藏入關所得秦之圖籍。至於成帝,又於此藏秘書焉。”注引《三輔故事》曰:“石渠閣在未央宮殿北,藏秘書之所。”在古城西安,石渠閣今天仍有遺跡可見。有漢一代,石渠閣作為國家收藏典章圖籍的重要場所,宣帝甘露三年(前51),在此召開了一次討論五經異同的重要會議,即後人所謂的石渠閣會議。
在漢代經學發展史,石渠閣會議無疑具有承前啟後的重要意義。會議“詔諸儒講五經同異”,由太子太傅蕭望之等平奏其議,宣帝親臨裁決,會議最後結果增立梁丘《易》,大小夏侯《尚書》,《榖梁春秋》博士。《漢書·藝文誌》錄有會議參與者的發言稿,稱為“議奏”,或“雜議”,下注“石渠論”,凡四見:其中關於《書》的奏議四十二篇;《春秋》的奏議三十九篇;《論語》的奏議十八篇;另有被歸於《孝經》的《五經雜議》十八篇。可惜這些奏議都沒有流傳下來,也沒有像桓寬所做的《鹽鐵論》一類的會議記載,所以“石渠論”的詳細內容無從可考。
盡管見於記錄的會議奏議、雜議多達一百二十七篇,但真正引起宣帝關注的則是《公羊》與《榖梁》的討論的三十九篇奏議,史籍徑稱會議是“平《公羊》、《榖梁》同異”。同時以此次會議為標誌,在最高政治權力的強力介入下,《榖梁》從而取得官學的地位,一舉改變自武帝以來公羊學一枝獨秀的局麵。
早在武帝即位之初,試圖改變漢廷已實行多年的“無為政治”,建元元年(前140)冬十一月,“詔丞相、禦史、列侯、中二千石、二千石、諸侯相舉賢良方正直言極諫之士。丞相綰奏:所舉賢良,或治申、商、韓非、蘇秦、張儀之言,亂國政,請皆罷。”顯示出武帝以儒學取代“黃老”的政治意圖,由於遭受篤信黃老政治竇太後的打壓,其誌未酬。建元六年(前135),竇太後去世,標誌著漢初已經實行多年的黃老政治壽終正寢。從此之後,武帝改正朔,易服色,定曆數,修郊祀,建封禪,開始了一個以“有為政治”取代“無為政治”的曆史時代。
元光元年(前134),武帝召集各地賢良、儒生至京師,親自策問。董仲舒進“天人三策”,認為“《春秋》大一統者,天地之常經,古今之通誼也。今師異道,人異論,百家殊方,指意不同,是以上亡以持一統;法製數變,下不知所守”,建議“諸不在六藝之科孔子之術者,皆絕其道,勿使並進。邪辟之說滅息,然後統紀可一而法度可明,民知所從矣”。自此,罷黜百家、尊崇儒術,成為漢代經學與政治互動發展的一個顯著標誌。
雖然董仲舒所主張公羊學說引起武帝的濃厚興致,但公羊學真正興起則是在元光五年之後。是年,武帝第三次“詔舉賢良文學”,治公羊學者公孫弘再次應詔對策,所表達的思想與董仲舒“天人三策”基本相同,“時對者百餘人,太常奏弘第居下。策奏,天子擢弘對為第一。召入見,容貌甚麗,拜為博士,待詔金馬門。”武帝所以將“居下”的公孫弘擢為第一,顯然與武帝對公羊學的日漸重視不無關係。其後,公孫多次上書言政事,深得武帝信任,迅速升遷,元朔五年(前124)任拜相封侯,《史記·平準書》曰:“公孫弘以《春秋》之義繩臣下取漢相”,《漢書·儒林傳》載:“公孫弘以《春秋》白衣為天子三公,封以平津侯,天下之學士靡然鄉風。”
與《春秋公羊》興盛之勢不同的是,《春秋榖梁》學則顯式微之態。《漢書·儒林傳》載:
瑕丘江公受《榖梁春秋》及《詩》於魯申公,傳子至孫為博士。武帝時,江公與董仲舒。仲舒通五經,能持論,善屬文。公呐於口,上使與仲舒議,不如仲舒。而丞相公孫弘本為公羊學,比輯其議,卒用董生。於是上因尊公羊家,詔太子受《公羊春秋》,由是公羊大興。
瑕丘江公“呐於口”,在辯論時不敵董仲舒,固然是榖梁學浸微的一個原因,但並不最主要的原因,甚至也不是因為董仲舒得到同治公羊學丞相公孫弘的支持,而在公孫弘背後的漢武帝才是決定性的因素。
盡管公羊學於武帝一朝取得顯赫的地位,榖梁學雖然式微,卻不絕如縷,好學者私下傳授,其中對榖梁複興起到重要作用的則是宣帝的祖父衛太子劉據。史載,衛太子既通公羊學後,“複私問《榖梁》而善之。”雖然此處記述甚為簡略,但衛太子對榖梁學“善之”的態度,為其後宣帝立榖梁於學官,提供了一個重要的理論依據。而且,一些治榖梁學的經師,不知是否受到江公因“呐於口”不敵仲舒事的影響,特別注重提升學術修養,尤其是辯論才能,雖然傳授榖梁學者依然“浸微”,“唯魯榮廣王孫、皓星公二人受焉。廣盡能傳其《詩》、《春秋》,高材捷敏,與公羊大師眭孟等論,數困之,故好學者頗複受《榖梁》。沛蔡千秋少君、梁周慶幼君、丁姓子孫皆從廣受。千秋又事皓星公,為學最篤。”可見經過一些治榖梁學者的不懈努力,榖梁學“浸微”的形勢逐漸有所改觀。宣帝即位之後,榖梁學則加速了複興的進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