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裝有個很有趣的發展曆程,就是每隔一段時間便會出現複古潮。近年來,更有所謂“複刻版”“古著”的說法,都是最尖端的潮流指標。中國繪畫也很強調“複古”和“仿古”的觀念,即是以古代的藝術形式或風格為藍本,經過自己的理解,再作不同程度的融會、借用與重組。畫家若能做到這個地步,成就已被肯定,若能在這個基礎上加以個性化的發揮,更可以卓然成家。
繪畫與書法的品評標準同樣講究“古法”和“古意”。宋人韓拙(活躍於1119-1125)在《山水純全集》中說:“畫若不求古法,不寫真山,惟務俗變,采合虛浮……此乃懵然不知山水格要之士也。”如果畫家不參考古人繪畫的技巧和對著大自然寫生,隻是無中生有,一味求變化,那麼作品便會流於浮誇空洞,沒有內涵。韓拙提出的“格要”,除了代表古代畫家的繪畫技巧之外,也包括藝術發展的規律,他要求畫家從曆史中學習,吸取經驗。到了元代,藝術大師趙孟頫更提出“作畫貴有古意”,即是作品能夠繼承先輩的傳統,這是非常重要的。
元代畫家張彥輔的《棘竹幽禽圖》上有杜本(1275-1350)的一段題字:“餘嚐見董北苑《水石幽禽圖》於鑒書柯博士,今子昭所藏乃彥輔張君墨妙,其意蓋相似也。”意思是說他曾在畫家、鑒藏家柯九思的家中見過五代董源(生年不詳,約卒於962)的作品《水石幽禽圖》,而現在盛懋(字子昭,約1310-1360)所藏張彥輔的這幅墨寶,實在是帶有董源畫的意味。雖然現在我們沒法找到董源的畫,來跟張氏的作品作比較,卻可知杜本把張彥輔與董源相比,是肯定了張氏在畫壇上的地位和成就。這幅畫上還有多家題詩,足以見得張彥輔這幅作品因為有“古意”而受到鑒賞家的重視。
正如沈周(1427-1509)題孫艾《木棉圖軸》時說:“世節(孫艾)生紙寫生,前人亦少為之,甚得舜舉天機流動之妙……”沈周提到的舜舉(約1235-1307),姓錢名選,是元代工筆設色花鳥的代表人物,作品以筆法細致精巧,著色清雅脫俗,造型神似見稱,成為後世工筆設色花鳥畫的典範。沈周說孫艾仿佛得到錢選真傳,既逼真,又傳神。
何謂皴法?
皴法是中國繪畫的技法,以筆觸表現山石和樹皮的紋理質感。詳細資料可參考:
王耀庭:《中國繪畫賞鑒》(香港:三餘堂,1988),第49-54頁。
上述畫家在題畫、評價作品時,都以“古意”作為標準,說明中國藝術並不以創新為唯一目標。中國藝術講求繼承傳統,但決非隻求步履前人,而是在作品中呈現古人意味的同時,也力求開創個人風格。
中國山水畫自8世紀的唐代時期開始發展起來,而在10世紀的五代、北宋時期達至成熟。當時的畫家在遊山玩水之際,拿起紙筆來要繪畫景物時,自然會考慮到要運用什麼樣的技巧把眼前景物繪畫下來。由於山水畫的曆史尚短,他們並沒有前人的作品作參考,隻得進行各式各樣的試驗,嚐試探索以不同的技巧、筆法、造型來表現各處的山水。漸漸地,山水畫家人才輩出,不少畫家把自然景物轉化成筆墨,並成為具代表性的技法。例如董源用“披麻皴”表現江南丘陵地帶鬆軟的土山;範寬(活躍於11世紀)以細碎的“雨點皴”繪華北山石的侵蝕地貌;郭熙(約1020-1090)以“卷雲皴”營造春天雲霧縹緲的山川氣象;米芾(1052-1107)以“米點皴”描寫雨景山水;倪瓚(1301-1375)看到太湖一帶的岩石,便用較幹的橫筆造出“折帶皴”;王蒙(約1308-1385)的“牛毛皴”,則用細密而頓挫屈曲的線條,來表達自然界生機盎然。這些富有創意的畫家,也成為繪畫史上的一代宗師!
到了明清時期,各種山水畫技法都已被開拓了,而且畫家要表達特定的山水、季節和天氣時,都會借用某些畫家的代表風格,或是以上所介紹的皴法。加上山水畫的發展已有一段曆史,當時繪畫的“參考資料”便極為豐富,在參考之餘,畫家更體會到前輩畫家的優點所在,再加以學習和應用,最終形成了“仿古”風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