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作協議?最完美的合作協議便是雙贏的局麵,可是現在我們跟ST能夠算是雙贏嗎?ST從中獲得的收益遠遠地超過我們,這對我們是一件非常不公平的事情。我的理念是,隻承認合理的協議。”
柳鳴山擔憂道:“我也是擔心雙方會因此引起法律糾紛。”
徐亞麗安慰道:“我們集團有這麼多律師,他們對這樣的商業模式再熟悉不過了,根本就不用操心如何收拾殘局。”
“好吧,我保留意見!”柳鳴山再次聳了聳肩。
徐亞麗語氣懇切地說道:“柳總,你和我都是歐普最高級別的管理人員,在這個事情上,我希望你能夠跟我站在一條戰線上。”
“我不反對徐總的這個計劃,但是保留自己的意見。”柳鳴山淡淡地答道。
徐亞麗盯著他,緩緩地說道:“柳總,我希望能夠得到你肯定而明確的答複,而不是跟我打官腔。”
“一切謹聽徐總吩咐。”柳鳴山似笑非笑地答道。
“不管你說的是真是假,反正我全當真的聽了;我也不管公司員工是支持還是反對這個計劃,我全當支持了。”說完便結束了這次談話。
徐亞麗走了之後,柳鳴山呆坐在椅子上,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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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祥的征兆
“唉,老了。這段時間事情太多了,搞得身心憔悴,連這事兒都力不從心了。”方卓青喘著粗氣趴在周淑嫻身上,有點兒愧疚地說道。
由於徐亞麗這段時間一直在優化客戶資源,作為銷售總監的方卓青也不得不鞍前馬後地跟著跑,而且還要收拾一堆爛攤子。易方達這邊,由於那筆20萬的訂單,所有生產線上的產品再次被全部凍結,辜振鴻催他盡快搞定易方達那邊以便繼續生產下去;徐亞麗卻在追他收回那1000萬的貨款;而夏帆又逼著他去說服徐亞麗先釋放這批產品,搞得他夾在中間,兩頭不是人。而WK那邊,雖然徐亞麗明確告訴他暫停一切行動,可是WK卻似乎還在示威,整整一個星期才下了30萬港幣的訂單,跟平時一個星期的訂單量相比,一下子銳減90%以上。麵對這情況,方卓青又不敢向徐亞麗彙報,隻得自己親自去了一趟WK香港辦公室,又是賠罪又是請求,好話說了一籮筐,Nelson才將WK和歐普之間的生意恢複到以前的狀態。還有ST,雖然當時跟尤偉華他們說得輕鬆,可是柳鳴山一番話讓他又覺得無所適從。再加上最近一段時間,徐亞麗好像刻意躲著他在安排一些事情,方卓青就不由得更加狐疑了。
當初周淑嫻為了爭取到ST項目主管這個職位,不惜委身上了自己的床,現在ST麵臨著潛在的風險,方卓青也不敢跟她講,怕她一怒之下,會將兩人之間的事情抖出來,那到時候方卓青就完全沒有辦法在歐普立足了。因此,這段時間方卓青一直刻意跟她保持距離,兩人已經很久沒有在一起親熱了。這次是周淑嫻主動約他出來,當方卓青麵對著躺在自己麵前的那副光潔性感、充滿著青春活力的胴體時,很想好好地彌補一下她,誰知道才上去不久便“丟盔棄甲”,灰溜溜地敗下陣來。
不過周淑嫻好像並沒有注意到他的這些煩心事,隻是柔聲寬慰道:“方方,不要著急上火,等你忙完了這段時間,我們找個地方待上三五天,好好放鬆一下。”
“能有忙完的時候嗎?”方卓青苦笑了一下。眼前這個光著身子躺在自己麵前的80後女孩子,有時候精明得讓人可怕,有時候卻又傻得可愛,讓方卓青是又愛又恨。
“方方,上次徐總在上海被WK擠兌了一番,你說她會采取怎樣的報複行動呢?”
方卓青笑了笑道:“徐總是女人,你也是女人,以你們女人的眼光看,徐總會采用什麼方法呢?”
“誰是女人啦,人家連男朋友都還沒有呢!”周淑嫻嬌嗔道。不過,她還是認真地考慮了一會兒,然後說道:“如果我是徐總,我絕對不會善罷甘休,一定要把強生的生意拉到歐普,才能解心頭之恨。”
“然後呢?”
“然後,我便趁著這樣的機會,將其他中間商的客戶全部拿下。”周淑嫻幹脆地說道。
“那要是強生和WK拉不動呢,你會將目標放在其他中間商身上嗎?”
“老娘出馬,怎麼可能拉不動呢!”周淑嫻說完,自顧著笑了起來,接著道,“就算強生拉不動,那我還會拉其他的客戶啊?易方達不是跟歐普談崩了嗎,那他的客戶我全部都去拉過來。還有ST……哦,不行,ST不能拉。”
方卓青心裏一動,若有所思地重複道:“ST不能拉?”
周淑嫻咯咯笑道:“跟你開玩笑呢,我又不是徐總,隻是一個小女人嘛。能夠打理好ST的生意我便滿足了,想那麼多幹嗎呢。”
但是,就算你不去想事,事兒卻偏偏找上門來。第二天上班的時候,周淑嫻接到公司IT部門的投訴,說ST駐廠人員用U盤私自從公司電腦上下載客戶資料,被網絡監控抓了個正著。由於對方是客戶,發現這個情況的IT工程師不好當麵發難,隻是將U盤給沒收了,誰知道對方卻不依,雙方當麵便頂撞起來,然後IT部門的經理便讓周淑嫻過去收拾殘局。
周淑嫻趕到IT辦公室的時候,ST的亞太區品質經理柏青鬆正氣咻咻地站在那裏——柏青鬆原本隻是一個駐廠品質工程師,一個月前ST的亞太區品質經理離職,他便接替了這個位置——一見到她進來,馬上便說道:“周主管,你來得正好,貴公司IT人員無端地沒收我的U盤,還說我盜取公司機密,我要你幫我澄清這個事情。”
“柏經理,請少安毋躁,我會給您一個滿意的交代。”周淑嫻賠笑著說完,然後低聲向旁邊的IT工程師問明了情況。聽完IT工程師的解釋之後,周淑嫻對柏青鬆說道:“我跟我們IT部門了解一下情況,可能是您這邊沒有按照公司的要求來做。”
“我怎麼沒有按照貴公司的要求來做,我又不是剛在歐普駐廠,難道不明白這個規矩嗎?”柏青鬆似乎有些火氣。
旁邊的IT工程師反駁道:“柏經理,您是私自用U盤在公司的電腦上下載文件,按照公司的保密規定,這是不允許的。”
柏青鬆辯解道:“我隻是下載一個回複給客戶的改善報告而已。”
“可是當時這台電腦的主人並不在現場。”IT工程師反駁道。
“他把報告寫好,正好有事離開了,而且郵箱又發不出去,所以我就自己去下載這份報告了。”柏青鬆辯解道。
周淑嫻插話道:“恐怕我們內部人員也做得不足。”
“可是,您不僅僅是下載改善報告,還把我們公司的兩份製作文件也下載了。”IT工程師反駁道。他就是在現場看到柏青鬆在下載製作文件才沒收他的U盤的。
“那兩份製作文件是作為改善報告的附件的,因為太大,就分開存檔了。”柏青鬆的臉上微微泛紅,可依然硬著頭皮解釋道。這的確是他的不對,當他在下載那份品質改善報告時,發現同一個文件夾裏還有一些歐普內部的製作文件,便順手也一起拷貝了,打算自己留著做參考。誰知道文件還沒有拷貝完,便被人家發現了。
“柏經理,按照公司的規定,所有公司的受控文件都不允許發電子檔給客戶的,隻能看紙質檔。”周淑嫻微笑著提醒道。
“那好吧,反正那文件我也沒有下完整,你們可以將它刪掉,然後把U盤還給我,這總可以了吧?”柏青鬆的態度開始軟了下來。
周淑嫻向旁邊的IT工程師說道:“既然如此,就麻煩你將U盤裏麵相關的文件刪掉,然後把U盤還給我們的客戶吧。”
雖然U盤最終還是還給了客戶,但是柏青鬆似乎還不滿足,一邊走一邊向周淑嫻抱怨道:“貴公司現在越來越不配合我們了。”
“柏經理是指哪方麵呢?”周淑嫻問道。
“很多方麵都有啦,客戶投訴跟進的也不及時,回複給客戶的改善報告又亂七八糟,還有最近的訂單交期也拖得很厲害,經常要我們跟客戶解釋為什麼。”柏青鬆劈裏啪啦說了一大串。
“那我現在帶你去找一下品質部經理肖山吧。”
周淑嫻帶著柏青鬆找到肖山,將他的話說了一遍,然後試探性地問道:“肖經理,您看看能不能讓下麵的兄弟盡快處理這些事情呢?”
肖山一臉無奈地說道:“哎呀,我也沒有辦法啊,現在人手緊缺得厲害,新人又多,很多事情都忙不過來,我每天都是忙得焦頭爛額的。”
柏青鬆不滿地說道:“人手不足是你們的事情,不應該成為導致現在這個情況的理由嘛。你難道能夠告訴客戶說我現在人手不足,所以什麼都做不了?既然人手不足,為什麼不向老板申請要人呢?”
“可這是實際情況嘛,希望柏經理能夠諒解一下啦!”
“這不是諒解不諒解的問題,我諒解你們,但是客戶可不會諒解我們的。”柏青鬆說道,“以前辜廠長做品質總監的時候,事情也不比現在少,可是當時處理得都是井井有條的,也沒有出現現在這樣的情況啊?”
“那你可以繼續去找辜廠長嘛。”肖山似笑非笑地說道。
周淑嫻看到兩人談的方向不對,趕緊交代了兩句場麵話,又帶著柏青鬆來找計劃部經理陸建明,誰知道陸建明也大倒苦水,左一個理由右一個理由,就是沒有辦法滿足柏青鬆的要求。周淑嫻看到情況似乎跟平時不一樣,本來想向陸建明問個清楚的,可是當著柏青鬆的麵,又不好說這些話。
把柏青鬆打發了之後,周淑嫻再次找到了陸建明。這次陸建明沒有說什麼理由了,而是直接讓她去找辜振鴻解決。走到辜振鴻那裏,辜振鴻又推說所有的生產進度都是按照計劃部的安排來控製的,找他也沒有用。一陣皮球踢下來,周淑嫻根本就不知道去找誰解決這個問題,隻好向方卓青反映。
方卓青一聽事情似乎有些蹊蹺,親自過去向陸建明和辜振鴻打聽,得到的答複依然如此,並且好像他們有什麼事情在藏著掖著似的,不想讓他知道。狐疑之下,方卓青找到了柳鳴山,希望能夠從他那裏得到一些消息。柳鳴山倒是沒有隱瞞,雖然他也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但卻將徐亞麗跟他說的關於ST的計劃全部說了方卓青聽。方卓青聽了之後,大吃一驚,立刻便在柳鳴山麵前極度地否認這個計劃。可是柳鳴山卻告訴他,這已經是徐總親自決定了的事情,連他柳鳴山都沒有辦法拒絕,你方卓青又憑什麼否認呢?
方卓青聽到這話,一下子麵如死灰。
沒有第二個選擇了
歐普突然無緣無故地拖延起了處理ST業務的速度,這讓敏感的ST亞太區總經理胡麗紅感覺到了一絲異常,她馬上便打電話到方卓青那裏,問他是怎麼回事。
“沒事啊,一切正常!”方卓青沒敢將事實說出來,胡謅道。從柳鳴山那裏得到那個不妙的消息之後,他連誰都沒有告訴,尤其是周淑嫻。他實在想象不出,如果周淑嫻知道這個消息的話,會是怎樣的反應:暴跳如雷,指著自己的鼻子責怪自己說話不算話;還是魚死網破,將兩人的地下戀情直接曝光?不管是哪一種反應,他都吃不消。
“沒事?方總監你可別誑我啊,我知道你們徐總現在在搞大動作。”胡麗紅對歐普這段時間的動靜並非完全一無所知。
方卓青苦笑道:“胡總,我們又不是第一天認識了,你看我方卓青像那種滿嘴巴跑火車的人嗎?”
“你就是這樣子的人,我還真信不過。”胡麗紅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道,“我要對歐普進行一次拜訪,請方總監安排個時間。”
“時間由胡總定啦,歐普隨時都歡迎胡總的到來。”
“那就下周一吧!”
“啊,下周一?我正好要出差呢?”方卓青馬上編了個出差的借口。這個時候,他誰都不想陪,就想像周淑嫻說的那樣,躲到一個地方,徹底放鬆個三五天。但他馬上他又補充道:“不過,胡總放心,我會安排尤經理和周主管接待你們的。”
“真是很巧啊,每次我去歐普你都出差。”胡麗紅不無戲謔地說道。
“那隻能說明我們沒有緣分,嘿嘿。”方卓青故作輕鬆地答道。
掛了電話之後,方卓青翻起了自己最近的日程安排,發現自己周一並無出差安排,不過銷售二組經理趙少康要去上海出差兩天,方卓青便提出跟他換,結果趙少康死活不肯換。無奈之下,他隻好叫上李衝一起去拜訪易方達以躲過ST的這次拜訪,順便去看看夏帆現在是個什麼狀況,還有1000萬的貨款要等著他給呢。於是,他跟尤偉華和周淑嫻交代了ST的胡麗紅要來拜訪的情況,並要求他們全程跟進,如果遇到了答複不了的問題,那就找柳鳴山出麵。
方卓青沒有讓他們去找徐亞麗,而他自己自從聽到柳鳴山的話之後,也沒有去找過徐亞麗,因為他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去問這個事情。最重要的是,既然徐亞麗沒有跟自己交代這個情況,那肯定是有她的考慮,當初安排上海強生的拜訪計劃,徐亞麗不是也沒有告訴柳鳴山嗎?ST是他方卓青一手拉扯起來的,徐亞麗肯定也是出於避嫌的考慮才瞞著他的,可這樣的事情他也不能跟ST說。除了考慮到被發現之後的毀滅性後果之外,從某種程度上說,他還是沒有想過要背叛歐普,畢竟他在歐普已經呆了差不多十年。在這麼長的時間裏,他從來都沒有要用犧牲公司的利益來換取自己的好處,甚至連想都沒有想過,他隻拿自己應得的那一部分。他不但是ST在歐普的代言人,而且還掌握著整個公司的銷售部門。做銷售的個個都不是省油的燈,方卓青就算貴為銷售總監,也還得考慮到自己的這個行為可能帶來的影響。
權衡之下,方卓青選擇了回避,他想給自己更大的空間、更多的時間來看看徐亞麗到底想幹什麼。所以,他隨便編了個借口,隨著李衝去了易方達。
對於方卓青和李衝的突然到訪,夏帆似乎不太歡迎,他指著辦公室外麵那群忙碌的手下,沉著臉說道:“你們都看到了,現在易方達已經亂成一鍋粥了,這都拜歐普所賜,拜你們徐總所賜。”
李衝賠笑道:“夏總,我跟你一樣感到難受呢!”
夏帆斜了他一眼,不屑地說道:“你是為你的飯碗難受吧?”
李衝看到自己的心思一下子被夏帆猜透了,臉上露出了一絲尷尬的表情,訥訥地答道:“跟了易方達這麼多年的訂單,我對易方達都有感情了。”
夏帆嗤笑了一聲,給方卓青和李衝一人丟了根煙,然後自己先點著了,抽了兩口之後說道:“方總監,現在歐普的生意還好吧?”
“目前並沒有什麼意外。”
夏帆輕哼了一聲:“我可聽說WK突然暫停了給歐普的訂單,好像一個星期才給了三十萬吧?這是怎麼回事,以前每個星期都有五六百萬的啊?”
方卓青訕笑道:“夏總的消息還是蠻靈通的嘛。”
“我們現在跟WK是合作夥伴,這份信息都是公開分享的。”
“那500萬的訂單已經順利轉到WK去了吧,我看這幾天WK開始在慢慢地下那批訂單了。”方卓青問道。
“應該差不多了吧,隻要這500萬的訂單能夠消化,我就不擔心了。”夏帆略帶譏諷地接著說道,“估計你們徐總做夢都想不到這個情況吧?”
方卓青笑了笑道:“這500萬的訂單我不擔心,我倒是擔心現在被凍結的那1000萬的貨。”
“那個老女人完全不按常理出牌,出爾反爾!”夏帆怒道。方卓青的這句話觸到了他的痛處,得到那批訂單再次被凍結的消息之後,夏帆曾經考慮過直接放棄那批貨,重新找別的供應商做過,可是交期已經拖了太長時間了,而且沒有地方去消化這批訂單,無奈之下,夏帆不得不再次選擇了妥協。這幾天他一直在籌錢,目前已經差不多夠數了。
方卓青淡淡地說道:“夏總,恐怕你們自己也要檢討,要是沒有那20萬的訂單,就什麼事情都沒有了。”
“要是你們徐總不想將我們易方達趕出去,這一切都不會發生。”夏帆冷冷地說道,“卸磨殺驢,我算領教了你們徐總的手段了。”
方卓青一下子語塞了,他又想起了徐亞麗瞞著他的ST計劃。徐亞麗現在的確是在卸磨,目前已經將易方達這個磨盤給卸了,連拉磨的夏帆也給殺了。至於還會不會發生同樣的事情,方卓青的心裏完全沒底。他自己現在就是一頭驢。
“沒話說了吧?”夏帆冷笑道,“看著吧,我的今天會是你們很多人的明天。”
方卓青點了點頭,算是承認了,接著說道:“還請夏總早日將這1000萬貨款清了吧,這樣,那批凍結的訂單就能夠繼續下去,雙方都少一點兒牽掛。”
“錢我已經籌夠了,這兩天就會打過去。”夏帆點頭說道,“如果不出意外,這應該是易方達和歐普的最後一筆生意,請方總監幫忙告訴你們品質部門,給我做好這批板的品質監控。生意歸生意,大家就算做不成朋友,能夠好聚好散也是功德。”
方卓青應承道:“放心,我會盡我所能。”
“我在這裏謝過方總監了,有朝一日要是歐普容不下的話,我們易方達的大門將隨時為你敞開。”夏帆半是玩笑半是認真地說道。
“應該是我要謝謝夏總的收留才對。”方卓青毫不在意地答道。
這時,方卓青的電話響了起來,他低頭一看,是尤偉華打過來的,便向夏帆說了聲抱歉,然後走到外麵去聽。尤偉華在電話裏告訴他說,胡麗紅來到公司之後,由他帶著分別去見了品質部經理肖山、計劃部經理陸建明和廠長辜振鴻,問起最近ST的訂單為什麼處理得那麼慢,結果得到的答複都是模棱兩可,而且彼此之間還互相踢皮球。胡麗紅便直接去找了柳鳴山,結果柳鳴山也沒有給出讓她滿意的解決方案,一怒之下,她便帶人回去了。尤偉華問方卓青現在怎麼辦?
“這事你和周淑嫻先不要管吧,我回去之後再說。”方卓青交代了這句便掛了電話。
才剛掛掉,胡麗紅又打了進來,開口便說道:“方總監,歐普讓我很失望!”
方卓青聽到她的語氣很不友善,故作輕鬆地說道:“胡總,沒那樣嚴重吧?”
“方卓青,你少在這裏給我打哈哈。”胡麗紅還是一副很生氣的口吻,“我今天去歐普,沒有誰能夠給我解釋為什麼ST的事情現在處理得這麼緩慢。辜振鴻和陸建明他們都在互相推諉,連柳總也在敷衍我。我知道你現在在外麵,但是我要你回去之後馬上查清楚是怎麼回事,然後給我一個明確的答複。”
“沒問題,我一定會給胡總一個答複,包您滿意。”方卓青依然打著哈哈說道。
得知胡麗紅離開了歐普之後,方卓青便向夏帆告辭,回到了歐普。他沒有找尤偉華和周淑嫻,而是直接找到柳鳴山,想問一下胡麗紅這次拜訪的情況。
“胡麗紅肯定發現了什麼異常情況。”柳鳴山沉吟道。
“她要是什麼都沒發現我才覺得奇怪呢。以前ST的業務一直處理得都比較順利,現在突然慢了下來,再加上最近一段時間徐總的這些大動作,誰都可以猜到一點端倪。”方卓青悶聲道。他現在相信了辜振鴻、陸建明這些人的反應都是徐亞麗特別交代過的。他接著說道:“徐總也是聰明的女人,我不明白她為什麼想出這樣欲蓋彌彰的招數來。”
“也許她根本就不想隱瞞什麼呢。”柳鳴山慢悠悠地道,“我倒覺得,這不是陰謀,而完全是陽謀!”
“我要找徐總談談這個事情。”
柳鳴山答道:“估計不用等到你找她,她也會找你攤牌了。”
“攤牌?這一次我拒絕合作!”方卓青重重地喘著粗氣說道。
看得出來,方卓青的情緒很激動,也對徐亞麗現在的行為感到非常不滿。當初在易方達的事情上,他並沒有想太多,因為一直都是徐亞麗在主導著整個事情的發展,方卓青隻是做一些外圍的工作而已;後來,在麵對WK時,他漸漸感到不妥,可是已經完全沒有辦法阻止徐亞麗了,隻好再次違心附和,希望能夠早點兒扛過這段讓人難受的時期。可是現在,當徐亞麗把觸須伸到ST的時候,方卓青表現出了強烈的抵製情緒,不單單因為ST是他一手培養起來的,還因為一旦ST的終端客戶Alpha被順利拿下了,那就意味徐亞麗已經完全控製了整個銷售部門,他這個銷售總監將會成為擺設了。
“拒絕合作?我還是勸你順水推舟吧!”柳鳴山意味深長地說道。
方卓青的眼裏閃現過一絲痛苦,他也明白,柳鳴山的話才是最好的策略,雖然他有一千個不願意,可是他已經力不從心了。
這個時候的方卓青想起了刻在美國波士頓猶太人大屠殺紀念碑上麵那首德國牧師馬丁·尼默勒的詩:
起初他們追殺共產主義者,
我沒有說話,因為我不是共產主義者;
接著他們追殺猶太人,
我沒有說話,因為我不是猶太人;
後來他們追殺工會成員,
我沒有說話,因為我不是工會成員;
此後他們追殺天主教徒,
我沒有說話,因為我是新教教徒;
最後他們奔我而來,
卻再也沒有人站出來為我說話。
找到了突破口
趙少康跟Alpha接觸之後,很快就給徐亞麗帶回了好消息:他們接收了歐普發出的RFQ,目前正在評估當中;從上海Alpha的采購經理杜德義那裏獲悉的情況是,目前Alpha和ST的關係並不太友好。年初ST曾要求Alpha提高單價,但是遭到拒絕;現在臨近年終了,ST亞太區總經理胡麗紅再次要求Alpha提高價格,目前雙方正在洽談當中。胡麗紅是上海本地人,是一個非常精明的女人,眼睛裏容不得半點沙子,她的強勢態度讓很多上海Alpha的人都感到不滿。不過,由於ST英國總部對Alpha法國總部的公關做得比較到位,Alpha法國總部對ST的產品還比較認可,上海Alpha作為分公司也隻有接受。但是,在今年年底,Alpha集團將開始進行組織架構的內部改革,試圖將總部的采購權力下放到全球各個分公司,總部隻製訂采購計劃,具體的采購行為則有分公司去執行,以提高采購的效率。也就是說,上海Alpha有權力決定從哪裏采購。目前,他們除了跟ST在談判之外,還跟江浙地區的幾家同行也在聯係。
徐亞麗得到這個消息後,顧不上興奮,馬上便著手安排跟Alpha的進一步接觸——她決定趁熱打鐵,再次親自去一趟上海。由於Alpha那邊的態度已經很明白,徐亞麗這次不再擔心ST會從中橫插一手。不過,在決定具體日程安排時,她還是先跟方卓青透露了這個消息。
“徐總,我們這樣做不妥!”方卓青馬上便否定了。話說出去之後,他覺得語氣太生硬了,就又補充道:“我就覺得,這個計劃的風險大於效果,還請徐總能夠重新考慮。”
“怎麼,你還擔心跟上次去強生一樣被人家當麵擺一道,是吧?”
“這的確是讓人擔心的一個方麵,我們上次剛剛在上海強生吃了啞巴虧;另外一方麵,我覺得我們還應該再謹慎一些,現在的做法有點過激了。”方卓青解釋道。
徐亞麗不以為意地答道:“我們的動作已經沒有什麼保密的必要了,前兩天ST的胡麗紅過來,我想她也看出了一些東西,現在是開弓沒有回頭箭了。”
“徐總,我們一定要這麼做嗎?”
“我們沒有選擇!”徐亞麗堅決地說道,“難道你覺得我們還有其他選擇嗎?”
“我保留意見!”方卓青答道,一絲痛苦的神情從他臉上一閃而逝。
“又是保留意見,柳總也是說保留意見,你們不就是想告訴我,不同意我的做法嗎?”徐亞麗突然暴怒道,“為什麼我的計劃總是得不到你們的承認?我們這麼做完全是為了公司的利益,你們是揣著明白裝糊塗呢,還是習慣了老一套的方法,接受不了這個改變?”
方卓青看到徐亞麗突然暴怒起來,心裏有一絲恐懼。畢竟,他對麵的這個女人是自己的老板,掌握著自己的“生殺”大權,可他還是硬著頭皮答道:“徐總,我們這樣做,跟我們之間所簽署的商業協議是相衝突的。”
“你別在這裏跟我提什麼商業協議,我都不知道你們當初是怎麼簽的。”徐亞麗依然氣鼓鼓地說道,“下個星期我要去上海Alpha,你去還是不去?”
“我不知道有沒有其他安排。”
“我是希望你能夠去的,要是沒空,我就安排趙少康去。”徐亞麗答道。
“趙少康,銷售二組的趙經理?”方卓青驚訝地問道,“ST和Alpha一直是周淑嫻和尤偉華在跟進的,要去也應該是他們兩個去比較合適吧?”
“我就是怕你們有顧慮,所以才特別安排趙少康去跟進的。”徐亞麗解釋道,“前期的接洽和RFQ都是由他處理的,這次拜訪的時間也是他跟上海那邊敲定的。”
“我建議讓尤偉華去。”方卓青建議道。徐亞麗私底下安排趙少康跟Alpha接觸,這完全出乎他意料。這個安排已經表明了她的決心,那就是如果方卓青不願意親自跟進的話,她已經安排好了備用的人員去跟進。
徐亞麗堅持道:“如果你不願意親自去的話,趙少康比尤偉華更合適。”
“徐總,我先查一下下周的日程安排,稍後再回複您。”看到徐亞麗的口氣這麼堅決,方卓青雖然非常不願意,但是也不想把話說死了,先給自己留了回旋的餘地。
“那你盡快去確認吧。”徐亞麗麵無表情地說道。
回到辦公室之後,方卓青並沒有去查自己的日程安排,而是將趙少康叫過來興師問罪,但是他表麵上卻客客氣氣地問道:“趙經理,聽說你下周要跟徐總去上海出差啊?”
“是的。”趙少康一時間還沒明白來,順口答道。
“是去上海Alpha吧?”
“是——呃。”趙少康這時候明白過來了,表情有些尷尬地答道,“方總監,這是徐總交代的事情。”
“你這樣做,可以算是搶單吧?你應該知道公司的規定,同事之間惡意搶單的行為是嚴厲禁止的。”方卓青冷冷地說道,似乎沒有聽到“徐總”這兩字。
“我知道,不過這是徐總交代的。”趙少康再次重複道。
“徐總剛來歐普不久,不知道情況情有可原;可是你已經在歐普待了這麼多年,還能不明白嗎?碰到這個情況,為什麼不向徐總解釋,或者向我報告呢?”方卓青毫不客氣地說道。
“徐總特意讓我保密。”趙少康訥訥地說道。
“徐總讓你保密沒錯,那是對ST,對其他無關人員,我是你的頂頭上司,你還用得著向我保密嗎?”方卓青故意抬出自己的職務去壓製趙少康,讓他有口難辯。
果然,趙少康垂著頭道:“那是我的工作沒做好,請方總監原諒。”雖然他覺得徐亞麗是故意瞞著方卓青的,可是方卓青這麼說,卻又讓人無法辯解。
“你不用跟我道歉,你應該跟尤偉華和周淑嫻道歉,這本來是他們跟的客戶,你不能從中橫插一手的,這完全不合規矩。”
聽到這話,趙少康有些問難地說道:“方總監,這沒有必要吧,我也是按照徐總的吩咐去做的啊。”
“你不用老抬出徐總來說事,這完全是我們銷售部門的內部事情,我們自己關起門來處理就行了。”方卓青不耐煩地說道。
“可我擔心徐總知道這件事情之後,我無法向她解釋。”趙少康依然緊緊抓住徐亞麗這根稻草。
“既然如此,你自己看著辦吧。”方卓青說道,“不過,我倒有個建議,下個星期你不是要跟徐總去上海嗎,你可以推掉,讓尤偉華或者周淑嫻去就行了。”
“徐總也還沒有確定說我跟他去上海,說要先跟您商量一下再確定。”趙少康試探道。
“跟我商量?這沒什麼好商量的,直接按規矩辦事就行了嘛,Alpha是周淑嫻的客戶,就讓她去好了。”方卓青說道。
“好吧,我這就告訴徐總,那天我正好出差去其他客戶那裏,讓周淑嫻代我去了。”趙少康有些不太情願地答道。
“你現在跟我去一趟徐總那裏,把這話當麵給她說吧。”方卓青說完,拉著趙少康來到徐亞麗辦公室,讓他將這個事情說了出來。
“搞什麼鬼啊!”徐亞麗板著臉問道,一雙眼睛盯著方卓青,似乎識破了他的伎倆。
方卓青卻毫不在意,笑了笑道:“既然趙經理沒空,就按他的建議,派周淑嫻跟您去上海吧。她跟Alpha打交道也比較多,方便溝通和交流。”
“你自己呢,也沒空嗎?”徐亞麗冷冷地說道。
“是的,正好那天我有安排,所以不能夠陪同徐總前去了。”方卓青賠笑道。
徐亞麗哼了一聲,說道:“方總監,你好自為之!”
“是的,我一定會好好幹。”方卓青垂頭答道,然後扯了一下趙少康的衣服,示意他離開。
誰知徐亞麗卻突然說道:“趙經理,你推掉那天的出差,跟我去上海。”
方卓青和趙少康同時“啊”了一聲。
“就這麼定了。”徐亞麗冷冷地看了一眼方卓青,語氣堅決得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
方卓青在徐亞麗那裏碰了釘子,心裏很不是滋味,非常鬱悶地坐在辦公室吸了兩支煙,還是不能夠釋懷。
這時候周淑嫻發了個信息過來:方方,晚上我們老地方見,我已經訂好房間了。方卓青透過辦公室的玻璃,看到周淑嫻正埋頭在電腦前,一副很認真的樣子。她的一頭長發順著背脊隨意地滑了下來,別有一番韻味。想到現在這個狀況,方卓青對晚上的約會完全提不起興趣,可是又怕自己不答應的話,周淑嫻會看出什麼破綻來——他還沒有對周淑嫻說起徐亞麗接觸Alpha的事情,因為不知道怎麼開口——所以歎了口氣,裝作很開心地回了個信息答應了,心裏卻想著該如何向周淑嫻坦白這件事情。
晚上在酒店,方卓青很賣力地趴在周淑嫻身上“耕耘”,完事之後,他坐在床沿上點了一支煙吸了兩口,好像下了很大的決心似的,開口說道:“淑嫻,有個事情,我要跟你說下。”
“什麼事情啊。”周淑嫻慵懶地答道,似乎還沉浸在剛才的那份激情當中。
“是關於ST的。”方卓青遲疑了一下,還是說了出來。下午他坐在辦公室裏考慮了很長時間,還是決定將這個事情坦白給周淑嫻。既然徐亞麗如此堅決地想要直接跟Alpha做生意,這個事情肯定是瞞不住的,倒不如先說出來,好讓她有個思想準備。
原本躺著的周淑嫻聽到這話,一下子坐了起來,顧不得胸前的被子滑了下去,露出一片羊脂玉般的胸脯,很吃驚地問道:“ST怎麼了?”
方卓青替她拾起被子圍住她的身體,故作輕鬆地笑了笑道:“沒事,就是有點兒小小的情況而已。”
“你騙人,肯定是有什麼事情瞞著我。”周淑嫻的表情卻很嚴肅。
“好吧,你先聽我說,千萬別激動。”方卓青將煙屁股掐了,緩緩地說道,“徐總現在安排趙少康在接觸上海Alpha,他們已經準備下個星期去上海直接拜訪了。但是這個事情ST公司並不知情,就是這麼回事。”
“我早就猜到了。既然公司在跟易方達和WK談判,ST肯定也不能幸免。”周淑嫻這時候的表情倒是顯得比較平靜。
方卓青安慰似地拍了拍她的背,說道:“ST的情況跟易方達和WK可能不完全一樣。易方達是因為夏帆的關係,徐總想徹底跟他們終止合作;而WK呢,經過一番試探,徐總知道一時半會兒沒有辦法拆散他們和終端客戶之間的關係,所以現在死了心,又維持了以前的合作方式。但是,ST和Alpha的關係卻並不太和諧,徐總這次就是想利用他們之間的矛盾來拆散他們之間的合作,把Alpha拉過來直接跟歐普做生意,然後把ST踢出去。”
周淑嫻幽幽地說道:“現在是趙少康在跟Alpha接洽,是不是徐總也要把我給踢出去了?”
“不會的,怎麼會把你給踢出去呢?”方卓青趕忙安慰道,“就算我們直接跟Alpha做生意了,你也是最合適跟進的,是吧?”
“可是現在已經是趙少康在負責了,我還有機會嗎?”
“當然有!”方卓青雖然回答得非常肯定,心裏卻有一絲苦澀,他並沒有把握能夠將Alpha重新搶回來給周淑嫻。
“方方,我很在乎ST,也包括Alpha。”周淑嫻的眼神似乎有些空洞,“我一個來自大西北山溝溝裏的弱小女子,從小窮怕了。這些年在歐普,ST和Alpha在物質上給了我很多,我很難想象,一旦失去它們,我的日子會變成怎樣。”
方卓青望著那副似曾相識的表情,心裏一陣刺痛。
周淑嫻剛來歐普的時候,僅僅是生產線上一個無足輕重的係統員。有一次,方卓青帶著兩個美國客人去看生產線,發現這個穿著工衣毫不起眼的小姑娘居然能夠用英語跟客人對話,不由得驚奇萬分。當時正巧銷售部門缺一個文員,方卓青便向當時的廠長夏帆申請,將她調到自己部門做了一個文員。周淑嫻做了文員之後,並沒有滿足現狀,而是一有時間便幫其他同事複印、整理資料,自己也利用業餘時間上了在職本科。方卓青看到她如此上進,便又調她做了CS(Customer Service,意為“客戶服務人員”)。後來,在開發ST的時候,方卓青一時沒有找到合適的跟單人員,就又把周淑嫻調了過來跟ST。
當周淑嫻拿到人生當中的第一筆生意提成之後,單獨請方卓青去酒店吃了一頓飯,以感謝他的知遇之恩。在吃飯的時候,周淑嫻頻頻勸酒,居然把酒量不錯的方卓青灌醉了,等他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光著身子躺在酒店的大床上,身邊睡著同樣光著身子的周淑嫻,而她身下的床單上有幾朵梅花狀的猩紅血印。方卓青馬上穿起衣服,然後把周淑嫻搖醒。當她睜開眼睛的時候,表情就跟現在一樣,有些迷茫,有些空洞。或許當時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用這種方法來報答方卓青是否合適。
現在,方卓青再次看到這副表情,有些愧疚地安慰道:“淑嫻,你不用擔心,我不敢保證你不會失去ST,但是可以保證你一定不會失去Alpha。”
周淑嫻望著他,輕輕地說道:“真的嗎?”
“真的!”方卓青回答得異常堅決。
如果徐亞麗真的能夠將Alpha拉過來跟歐普直接做生意的話,方卓青決定,一定要全力幫周淑嫻爭取到;實在爭取不到,那就到外麵幫她重新找過一份工作。這麼多年在歐普,方卓青並沒有覺得虧欠任何人,唯獨覺得欠了周淑嫻。
離老板遠一點
去上海拜訪Alpha的那天,趙少康很早就到了公司,可是他等了一個上午,也沒見徐亞麗從香港過來。中間他問過幾次徐亞麗的秘書,她也回答不知情。趙少康曾嚐試著打電話過去問問怎麼回事,結果才一撥通就被對方掐掉了,無奈之下,他隻好跟上海那邊商量,將原本定在下午三點的見麵會推到了第二天早上十點鍾。但過了不久徐亞麗又打了過來,要趙少康更改航班,定當天最晚一班直飛上海的飛機。
深圳寶安直飛上海浦東的最晚一班飛機的起飛時間是下午三點半,徐亞麗差不多兩點才麵容憔悴地出現在公司門口,然後她立刻讓秘書收拾行李,用車子送他們到寶安機場。一路上徐亞麗都耷拉著臉,似乎很疲憊。上了飛機之後,兩人在商務艙找到位置,趙少康跟徐亞麗之間隔著一個座位。雖然趙少康拿了一本雜誌埋頭看起來,眼睛卻時不時地偷瞟一眼徐亞麗。他發現徐亞麗雖然微閉著雙眼,臉上卻依然是一副極度不爽的表情,遂一路上胡思亂想,猜測在徐亞麗身上到底出了什麼事情,才會使她如此容顏憔悴。但直到下飛機,他也沒有想出個所以然來。兩人下了飛機之後,直接找到預訂的酒店登記了,然後在餐廳吃了份商務晚餐,便各自回房間休息了。
趙少康在歐普主要負責國外的直接客戶,由於大部分的國外客戶都是通過WK、ST等中間商下單到歐普的,趙少康所負責的市場份額其實並不多,而且很大部分訂單還都是通過外企在國內的工廠來實現的,因此,他在歐普可謂是不得誌。歐普在柳鳴山和夏帆的訂單鼎盛時期,銷售部最受歡迎的就是尤偉華那個小組,因為他下麵的幾個項目主管所管理的訂單占到了公司總訂單的2/3以上;而趙少康和另外一組負責國內直接業務的經理方瑩瑩則相對遭到冷落。趙少康出生於獅子座的第一天,性格裏本來就帶有這個星座特有的那種天生不服管教的王者之氣,自然是不滿意這個現實的。現在徐亞麗找到他,要他打理Alpha的生意,他感到機會來了。本來,他正想趁機多跟徐亞麗溝通一下,誰知道她的心情似乎糟糕透頂,根本就沒有任何與人交流的欲望。趙少康隻好自認晦氣,一個人寬衣解帶躺在床上,百無聊賴地將電視節目從頭翻到尾,再翻回來,腦子裏一直在琢磨要不要去酒店旁邊的酒吧喝上兩口,說不定還能夠撈個女人回來風流一夜。
正在他胡思亂想的時候,放在床頭的手機突然發出信息到來的聲音。趙少康一把抓了過來,打開一看,頓時嚇了一跳:信息居然是徐亞麗發過來的!上麵隻有很簡短的三個字:來蘇荷。
看到信息的一刹那,趙少康完全以為他看花了眼,等確定這個號碼確實屬於徐亞麗,又懷疑她是否發錯了對象,一時間竟然手足無措。他拿著手機在房間裏繞了幾圈還是拿不定主意,最後決定寧可白跑一趟也要去蘇荷酒吧確認一下,反正蘇荷酒吧跟酒店也就隔了不到200米。於是他馬上穿戴整齊,以最快的速度趕到了那裏。剛進酒吧大門,他就看見徐亞麗占據著角落裏的一個桌子,正在那裏悶頭喝酒,桌子上是一紮調好了的芝華士,剩下的半瓶酒和兩支綠茶放在一邊,除此之外沒有任何下酒菜。
趙少康走到跟前,低聲叫了一聲“徐總”。
“坐吧。”徐亞麗隻是微微地抬了抬頭,又喝了一口酒。
旁邊的侍者遞給趙少康一個酒杯,然後幫他把酒倒好。趙少康看著侍者走遠了,稍稍朝徐亞麗探了探身子,關切地說道:“徐總,您的臉色似乎不太好,這酒,您還是少喝一點吧。”
徐亞麗的臉色的確不好,平時富有光澤的臉龐現在蒼白得可怕,不知道是否是喝了酒的緣故。但是,她卻不聽趙少康的勸,依然一口接一口地往嘴裏灌酒。
趙少康見狀,要侍者上了幾碟小菜,也不再勸酒了,而是向徐亞麗說道:“徐總,別光喝酒,也吃點菜,解解酒勁。”
過了好一陣子,徐亞麗終於變得正常起來了,不再死命地灌酒,也吃了點小菜。趙少康也陪著她一起吃了點東西。
“趙經理,你結婚了嗎?”徐亞麗突然問道。
趙少康一怔,不知道她怎麼突然問起這個問題來了,不過還是如實答道:“結婚了,現在小孩快滿兩周歲了。”
“哦,老婆是幹嗎的呢?”
“她是一名高中老師,在老家縣城的一所中學教書。”
“那你的孩子呢?”徐亞麗繼續問道。
“也在老家。”趙少康答道,“暑假的時候他們一起來深圳玩了一個多月,開學之後又回去了。”
“那你現在是一個人在深圳吧?”
“是的。”趙少康點了點頭,更加不明白她怎麼突然跟自己談起老婆、小孩了,因為這樣的話題一般隻會在關係最親密的同事之間才會談的,中國老板很少跟下屬交流家庭方麵的事情,隻有歐美的老板才喜歡這麼做。
徐亞麗不置可否地“哦”了一聲,又坐在那裏喝起了悶酒。過一會兒,她又問道:“一個人在深圳,會感到寂寞嗎?”
“啊——”趙少康聽到這個問題大吃一驚,手裏的酒杯差點兒滑落到了地上,愣了一下,才訥訥地答道,“呃,有時候會有一點。”
“那你一般怎麼打發呢?”徐亞麗好像絲毫沒有覺得這樣的問題的殺傷性,繼續問道。
“呃,平時都比較忙,晚上下班了跟孩子視頻一下,再看一會兒書,就很晚了。周末跟朋友出去打打球、騎騎自行車,時間也很快就過去了。我加入了當地的一個騎行協會,每周都會有一些活動的。”
“有找過女人嗎?”
趙少康聽到這個問題,心裏再次吃了一驚,簡直以為徐亞麗是在試探自己,可是看她的表情,卻沒有一絲勾引的味道,依然是一副頹廢的樣子,遂裝著沒聽清楚,張冠李戴地答道:“騎行協會也有女人,不過很少。”
“我問你找過女人嗎?”徐亞麗再次重複了一遍這個問題。
這次趙少康沒有辦法再裝作沒聽清了,有點兒尷尬地敷衍道:“有時候陪客戶,出於當時的交流需要,會給他們找一些女人。”
“我是說你!你找過別的女人嗎?”徐亞麗卻沒有放過他的意思。
“沒有!”趙少康違心地答道,額頭上已經冒了一層細細的汗珠了。他馬上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然後裝作擦嘴巴,順便把額頭上的汗珠也抹去了。
“是不是你們男人都喜歡在外麵找女人?”徐亞麗幽幽地問道,完全沒有平時那副歐普總裁幹練精明的女強人形象,而像一個幽怨的少婦。
“呃,不會的,大部分的男人還是很正派的。”趙少康訕笑著答道。
“放屁!”徐亞麗突然提高了聲音罵道,好在酒吧歌手正在演唱一首勁爆的搖滾,一陣陣撕裂的嗓音蓋住了徐亞麗的粗口。
可這話趙少康是聽得清清楚楚,他沒想到一向以矜持高貴的形象出現在他們麵前的徐亞麗居然會如此不顧形象地爆粗口,一下子完全沒有反應過來。等他回過神來之後,徐亞麗已經恢複了那副懨懨的表情,又在那裏一口一口地喝酒了。
“每個男人都說自己正派,可是骨子裏卻個個都想著三妻四妾,而且還要年輕美貌。”徐亞麗喝了一陣悶酒,又緩緩地開口說道,“我的一個朋友跟我一樣在一家公司做高管,她老公在另外一家公司,同樣也是高管。由於兩人的工作都很忙,平時很少在一起,結果那男的就在外麵包養女人。但他表麵上卻對自己的女人信誓旦旦地說每天都在想著她,那女的還天真地以為自己找了一個好男人。誰知道有一天,那男人喝醉了,然後把手機放在了桌子上。結果,那一晚上他收到了很多信息。女人好奇地打開一看,全是曖昧的、露骨的信息,而且還不是同一個女人發的。”
聽到這裏,趙少康終於明白為什麼徐亞麗的神情會這麼委靡不振了,原來是後院起火,發現自己的男人在外麵有女人了。雖然徐亞麗嘴裏說的是她的朋友,可是誰都能夠聽出來,她就是這個故事的女主角。這樣的事情屬於家庭內部矛盾,趙少康作為外人,更是作為一個下屬,是不能作任何評論的,正好之前調的那紮酒已經喝得差不多了,趙少康便自己動手調起酒來,順便也給自己解圍。
“為什麼你們都在跟我作對!我想讓公司變得更好,要改革,你們卻個個反對、拉我後退;我想讓這個家變得更好,我的男人卻在外麵偷女人。我容易嗎!!”徐亞麗咆哮道,最終還是將真話說了出來,而且越說越激動。說到最後,她拿起桌子上的酒杯,死命地往地上一砸,“咣當”一聲脆響,將周圍的顧客都嚇了一跳。
趙少康見周圍人都向他們這一桌看過來,趕緊抱歉地朝大家笑了笑,嘴裏說道:“對不起,驚擾到各位了,徐……我這朋友有點兒喝高了,一下子沒控製住。”
徐亞麗卻沒管這些,自己的杯子砸了,便端過趙少康麵前的酒杯一飲而盡,然後又從瓶子裏倒酒。倒一杯,一飲而盡,再倒一杯,一口光,繼續倒一杯,還是一口就悶了下去。喝完這幾杯,她的身子已經有點兒發軟,斜斜地歪靠在桌子上,好像要倒下去似的。趙少康看到情況不對,趕緊過去扶住她,又掏出信用卡讓侍者結賬。等結完賬,他便扶著徐亞麗回到了酒店,從她的小包裏掏出房卡,將她放到了床上。
此時的徐亞麗已經完全爛醉如泥了,緊閉著雙眼躺在那裏,嘴巴喘著粗氣,胸脯劇烈地一起一伏,眼角卻似乎掛著一滴淚珠。趙少康幫她脫了鞋,將她挪到床中間,本來還想幫她解開腰帶和胸罩的——醉酒之後解開這兩個地方有助於呼吸順暢,防止窒息——他手剛伸到徐亞麗的褲腰上,突然想起男女有別,而且眼前的這個人還是自己的老板,又趕緊縮了回來,隻是把她領口的兩粒扣子解開了。可是扣子一解開,原本緊繃的領子便往兩邊散,一片雪白的胸脯便呈現在他的麵前,裏麵黑色的蕾絲花邊胸罩裹著的一對豐滿挺拔的乳房像熟透了的果實一樣似乎要從殼裏跳出來,讓趙少康看得心跳加速。他趕緊又把領子給她掩上,然後燒了一壺熱水,倒一杯在旁邊涼著,剩下的浸濕了毛巾給她擦臉。他又去外麵買了一瓶葡萄糖和一杯酸奶回來——這兩樣東西都可以解酒的。收拾好了之後,趙少康在床頭的便箋寫了幾個字“徐總,昨晚您喝醉了,床頭的酸奶和葡萄糖是解酒的,醒了之後喝一點,有助於恢複精神”,然後便回到自己房間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