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受現實
在雙方不斷的協商之下,上海Alpha跟歐普之間的直接合作已經開始慢慢地開始了。作為前期的評估,上海Alpha下了三個機型的樣板訂單到歐普。對於這三個機型的樣板訂單,歐普公司上上下下都非常重視,徐亞麗讓柳鳴山召集相關人員開了一個專門的會議來重點強調生產過程當中應當注意的問題,特別要求廠長辜振鴻做好生產控製,品質部經理肖山做好出貨前的品質監控,務必保證這三個機型沒有任何質量問題。
由於徐亞麗還沒有公布這三款樣板是歐普跟Alpha的直接訂單,因此,參加會議的那些人還以為跟以前一樣,都是ST下的,所以都在猜測徐亞麗怎麼突然這麼關心起這三個樣板單來,就連辜振鴻也沒弄白。他向坐在身邊的方卓青打聽,方卓青支支吾吾,似乎不想說,辜振鴻也沒有勉強,直接找到柳鳴山,提出了自己的疑問。
“你覺得這三個樣板訂單沒有什麼特別?”柳鳴山問道。
“對啊,沒覺得有什麼特別啊,我們做ST的訂單都做了這麼多年,從來沒有說對哪個機型的訂單這麼重視過的,大家都覺得莫名其妙呢。而且我問了方卓青,他支支吾吾的,似乎不願意說。”
“這是Alpha跟歐普的直接訂單。”柳鳴山淡淡地說道。
盡管柳鳴山說得很平淡,但是辜振鴻卻還是吃了一驚,他表情驚訝地重複道:“這是Alpha跟歐普的直接訂單?”
柳鳴山輕輕地點了點頭。
“我們跟ST終止合作了嗎?”辜振鴻問道,馬上又搖頭,“不對啊,現在生產線上還有很多單都是ST的呢,而且之前也沒有風聲說我們正在跟上海Alpha那邊直接聯係啊?”
“沒有終止合作。或者確切地說,是暫時大家還在合作。”柳鳴山隨後便將這件事的來龍去脈簡單地講了一遍。
辜振鴻聽完之後,還是不太能夠接受這個現實:“前段時間發生了上海強生那件事,我原以為她會就此罷手呢,沒想到她不但沒有罷手,反而又拿ST開刀了,一點風聲都沒有。”
“這件事情被嚴格要求保密,現在歐普知情的人也沒幾個,因為還沒有到跟ST攤牌的時候。”
辜振鴻自嘲道:“保密工作做得這麼好,連我都不知道這個消息,看來我這個做廠長的做得很失敗啊。”
“她不是一個簡單的女人!”柳鳴山解釋道,“對於這個計劃我並沒有同意,而是保留了意見,但是我們的意見已經沒有任何意義,連參考的意義都不存在了。”
辜振鴻沉吟了半晌,問道:“柳總,你怎麼看這個情況?”
“還能怎麼看呢,順其自然吧。”柳鳴山笑了笑道,“現在歐普的情況大家都很清楚了,除了順其自然之外,你難道還有其他更好的辦法嗎?”
“不知道徐總到底想幹什麼,之前說是要提高利潤率,現在卻在這裏清理客戶了,好像有點兒矛盾啊。”辜振鴻苦笑道。
柳鳴山說道:“並不矛盾。如果真的能夠將這些中間商剔除,然後保留他們的終端客戶,利潤率可能會提高,不過周期要長一些,不會那麼快見效。”
“估計沒個兩三年,很難緩過來。”辜振鴻點了點頭道,“現在上海Alpha被拿下了,我估計上海強生也撐不了多久了。”
“強生一時半會兒還拿不下來,但隻是時間問題了,我想她不會就此善罷甘休。”柳鳴山說道,“現在生產線的情況怎麼樣?”
辜振鴻搖搖頭道:“不太好,易方達最後那批訂單做完之後,生產線空了很多,現在我們的產能不到巔峰時期的80%。”
“短期內情況還會更糟糕,你要做好這個思想準備。”柳鳴山接口道,“易方達已經被踢出去了,我相信ST不用太久也會被踢出去的,這兩家一走,就算我們能夠將Alpha在ST的訂單全部拿過來,我們的產量還是會急劇下降,而且WK現在也開始通過控製訂單來給歐普臉色看了。一旦訂單不足,就會爆發出很多其他的問題來。”
辜振鴻點了點頭道:“是啊,我想起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的時候,我們的訂單量也不飽和,公司為了減少負擔解雇了一部分人,結果導致整個公司都人心惶惶,個個都生怕會被解雇了。如果現在我們的產量繼續不足,我相信老板為了控製成本,還是會做出同樣的事情來的,唉。”
“事情恐怕會比2008年更糟糕,2008年是全球性的問題,誰也避免不了;可現在呢,則完全是我們自找的,如果我們剔除全部中間商,而自己的銷售人員又拉不到更多的訂單的話,那麼,歐普從2008年到現在剛剛恢複過來的景氣情況將有可能再次受到衝擊。而這次衝擊波會持續多久,要取決於我們的市場部能夠在多久拉到足夠填補現在這些中間商帶給歐普的訂單了。”
“說老實話,我對我們的銷售人員並不抱有太大的希望,他們已經習慣於維持現狀了。”辜振鴻撇了撇嘴道。
“很簡單,要麼改變,要麼死亡。做銷售的都是些精明人,不會不明白這些道理的。”柳鳴山安慰道,“不過能力的確是個問題。李衝你知道吧,以前易方達的項目主管,前兩天離職了。徐總要他去攻關易方達以前的客戶,結果都快一個月了,沒有任何進展。”
“李衝走了?”辜振鴻驚訝地問道。由於李衝在歐普隻是一個無足輕重的人物,而且走得也很低調,他的辭職隻在銷售部的圈子裏麵引起了一些反應,其他部門很多人都還不知道他走了。要不是因為易方達的話,估計辜振鴻連這個人是誰都不知道。
“走了,就是因為將Alpha的這件事告訴了ST的駐廠人員,被迫走了。方卓青倒做了回好人,讓他弄了個快速辭職,能夠多拿一點兒錢。”
“李衝這個人,我接觸的次數不多,不過從有限的幾次接觸來看,這人的腦子不怎麼靈光,我不知道當時夏帆怎麼就看上了這號人。”辜振鴻說道,“不過,他這一走,夏帆的勢力就算徹底被連根拔起了。”
柳鳴山點了點頭道:“這也意味著徐總的目的已經達到了,她把夏帆趕走,目的就是要清除夏帆在歐普的全部勢力。現在易方達被踢了出去,王傑被無薪解雇,李衝被迫辭職。夏帆一走,這些人都是樹倒猢猻散了。”
“打蛇打七寸,夏帆就是‘七寸’,把他一弄,其他的都不是問題了。徐總可謂深諳此道,她所表現出來的幹練、堅決讓我們兩個在職場浸淫幾十年的老家夥都自愧不如啊。”辜振鴻也讚許道。
“這隻是第一回合呢,還有下一回合。”
“下一回合無非就是清理中間商了,把ST踢了,找機會把WK也踢了,再把價格提高20%,那麼剩下的中間商,你不要他們走,他們自己首先就扛不住了。”
“我覺得沒有那麼簡單。”柳鳴山搖搖頭道,“剔除中間商是目的,更是手段,由此帶來的後果將會同易方達和夏帆的下場一樣。”
“柳總,您的意思是?”辜振鴻有些吃驚地問道。ST的背後是方卓青,WK的背後是柳鳴山自己,如果真像他所說的那樣,也就意味著他和方卓青也將重蹈夏帆的覆轍?
“放心吧,曆史雖然總是驚人的相似,但不會簡單的重複。”柳鳴山意味深長地答道。
辜振鴻聽到這話,沒有說什麼了,他突然想起了一些事情。
以前夏帆做廠長的時候,他還是品質總監,就老覺得夏帆做得有點兒過分。他從中撈取了大把的好處就不說了,還放任下麵的員工生產時不按文件規定操作,這導致整個生產線的報廢率一直居高不下,他這個品質總監在後麵也跟著受了老板的不少責怪。現在,辜振鴻自己在這個位置上也坐了幾個月了,發現當真是應了那句話: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一旦自己坐上了這個位置,相對應地就來事了,都不用自己主動,別人便自動找上門來。先是他的小舅子找上門來。他的小舅子開了一家貿易公司,本來並不做這個行業的,見到自己的姐夫做了廠長,便也開始擴展自己的業務,要辜振鴻利用自己的關係將他的原材料打進歐普。接著其他一些平時八竿子打不著的供應商也找上門來,開口就直接說,隻要辜振鴻肯幫這個忙,他們將會按多少比例提成給他——按照他們的估算,辜振鴻從這方麵得到的總收入甚至高於他一年的工資。白花花的錢放在自己眼前,辜振鴻既想著夏帆的前車之鑒,卻又不可能不動心,他現在已經在開始慢慢操作這件事情了。再說,降低生產線報廢率說起來也不難,隻要原材料質量好,機器設備性能高,員工在生產的時候能夠完全按照文件規定操作,那報廢率肯定就下降了。可現在的問題是,主要的原材料基本上是捷利集團內部供應的,質量上沒有辦法保證;機器設備還是以前那些,很多都老化了,集團又不批準買新的;員工的流失率居高不下,許多員工才被培養成熟手馬上便離職了,剩下的全是新人,完全沒有辦法控製。這麼一算下來,要降低報廢率,還真的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在這個位置做了幾個月之後,辜振鴻發現自己似乎陷入了一個怪圈:一方麵鄙視、憎恨當年夏帆的那一套做法,另一方麵卻發現自己不由自主地又在重走夏帆的老路,而且沒有辦法擺脫,至少到目前為止他還沒有想到什麼好辦法來擺脫。因此,聽柳鳴山講起曆史在重複,辜振鴻突然意識到,其實不光是柳鳴山和方卓青,連自己也麵臨著同樣的危機。
“這段時間,我接觸了一些做獵頭的朋友。”柳鳴山慢悠悠地說道。
“獵頭?”辜振鴻一下子把思緒拉了回來。
“是的,都是以前的老朋友了,跟歐普有過多次合作。”
“柳總,怎麼突然接觸起獵頭來了,難道我們歐普又要跟他們合作了?”辜振鴻明知故問道。
“不是歐普跟他們合作,是我要跟他們合作。”柳鳴山淡淡地笑著答道。
“啊,還不至於到這個境地吧,柳總?”
“讓他們替我看看外麵的情況,也沒什麼壞處。”柳鳴山笑道,“不過,我卻意外得知了一個消息,是關於夏帆的。”
“夏帆?什麼消息?”
“他準備自己開個工廠,來生產易方達的那些訂單,現在正在找殼呢,四處打聽哪裏有轉讓的工廠,打算盤下來自己做。”
“做工廠這麼辛苦,利潤又低,他夏帆何苦呢。”辜振鴻不解道。
“我也不明白。”柳鳴山答道,“不過,我想找個時候去會會他,看看他的具體打算,或許,可以考慮跟他一起合作也難說。”
“跟他合作?”辜振鴻有點兒吃驚地問道。
柳鳴山笑了笑道:“此一時彼一時,生意場上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隻有永遠的利益,如果雙方在一起合作能夠帶來雙贏,為什麼不呢?”
辜振鴻表情凝重地說道:“老實說,柳總,你的這個決定讓我有點兒吃驚。”
柳鳴山答道:“現在一切還未知,不過多想想總不是一件壞事。”
“柳總,歐普的局麵真的到了這個地步嗎?”辜振鴻麵色凝重地問道。
柳鳴山沉吟了一下,答道:“但願我們是‘世間本無事,庸人自擾之吧’。”
這話一說出來,兩個人都無話可說了。
這並不是結局
在歐普上到徐亞麗下到底層員工的特別關照下,Alpha三個樣板機型順利地生產了出來,然後交到了上海那邊。對於這三個機型的樣板,徐亞麗抱有非常大的信心,她相信這三個樣板肯定能夠得到Alpha的認可。因此,樣板才交了出去,她就讓方卓青去清理ST目前的訂單情況和應收貨款了,打算權衡一下什麼時候跟ST直接攤牌。
方卓青交代周淑嫻去把數據統計了出來:ST還有兩個月的應收貨款,總共三千兩百多萬港幣,另外生產線上的訂單金額有一千五百多萬,其中這個月有一千萬,下個月有五百萬,再下個月還有五百萬的預訂單。當方卓青將這些數據拿到徐亞麗辦公室的時候,柳鳴山也正好在那裏,似乎正在談論ST的事情。
徐亞麗拿著一疊數據看了半天,皺著眉頭問道:“怎麼會有這麼多的應收貨款呢?”
方卓青答道:“ST的貨款都是75天月結的,現在這三千多萬的貨款,是前麵兩個月積累下來的。”
“下一次結賬是什麼時候?能收到多少?”徐亞麗問道。
“現在是十二月底,下次月結時間是元月十日,這期的應收貨款是1780萬港幣。”
“那現在生產線上這一千多萬的貨,要拿到錢的話,還要多久?”
方卓青答道:“正常的話,要到三月份了,要全部結清的話,最早都要到五月份。”
“那是不是意味著,如果我們明年五月份跟ST攤牌的話,我們就能夠全部收回這筆貨款?”徐亞麗問道。
“這筆款是可以全部收到,但是後續兩個月的訂單就可能收不到了。”方卓青回道,“按照現在的預訂單,這兩個月的訂單總額在兩千萬到三千萬之間。”
徐亞麗將手上的這疊數據丟在了桌子上,沒有答話。一直沒有做聲的柳鳴山撿起這些數據仔細地看了起來。看完之後,他向方卓青問道:“有沒有可能利用年終的這個機會,提前結清這3000萬的貨款?”
“很難!”方卓青搖了搖頭道,“我們往年都沒有利用年底的這個時候提前清賬,這一次,似乎也不太可能。”
柳鳴山不置可否地“哦”了一聲,又埋頭看起手中的資料來。
“ST那邊現在有什麼動靜,他們知道我們跟Alpha的事情嗎?”徐亞麗突兀地問道。
“目前沒有特別的動靜,估計還不知道我們跟Alpha之間的事情。不過,他們駐廠的品質經理柏青鬆這段時間總是找周淑嫻閑聊,似乎有意無意地在打聽這方麵的情況,我不確定他是不是已經聽到了一些風聲。”方卓青答道。
徐亞麗不屑地撇了撇嘴道:“柏青鬆隻是一個無足輕重的小角色而已。”
“徐總,千萬別對柏青鬆掉以輕心。”柳鳴山提醒道,“他這種角色平時無足輕重,一旦他手裏拿著我們的一些證據的話,那就極有可能會對我們不利。”
方卓青也附和道:“是啊,上次柏青鬆不知道在哪裏聽到了我們跟Alpha在接洽,然後報告了胡麗紅,結果那女人跑到我這裏來刨根問底,差點沒有把我祖宗十八代給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