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在她的內心裏,田甜是拒絕這個事實發生的,所以,她從深圳匆匆趕回來,並在那個月牙初上的夜晚,挺著碩大的肚子找到田風發的辦公室,苦苦相勸,以淚洗麵,乞求他原諒母親的過錯,依然將自己當作親生的女兒。但是,事與願違,她已經意識到,田風發無論如何也不能接受如此殘酷的事實,這個家庭的分道揚鑣已經勢如破竹,不可避免了。

心灰意懶的田風發是步行來到這個茶館的,一路上,他長籲短歎,幾次欲掉頭放棄,而促使他邁著沉重的腳步出現在茶館門前的力量正是他心中割舍不下的那份情感——純樸的父女之情。他知道,一切都與田甜無關,她是無辜的,她不應該受到太多的傷害。而且,她的腹中還懷著孩子,那個差點將自己喊作姥爺的小天使。

田甜在第一時間裏看到了田風發的身影,自從真相大白於天下,這個熟悉的身影就在家裏消失了。她迅速走出房間,迎上前去,親切而怯生生地叫了聲“爸爸”。

田風發的應答聲不高不低,屬於下意識,他看了眼田甜挽著自己胳膊的手,想拒絕卻於心不忍,隻是苦笑了下,然後走進了單間。

“爸,你特別恨我媽是嗎?”田甜坐在田風發的對麵,為他倒上一杯茶,低聲地說。

田風發好像什麼也沒聽到,木偶似的坐在那裏,良久,將茶杯放到嘴邊又慢慢地放下了。這句話田甜已經問過多次,他都不知道應該如何回答她。對田風發來說,事到如今,恨已經無關緊要,留給他的隻有難以啟齒的羞辱與連綿不盡的傷感。

田甜怔怔地看著田風發憔悴的麵容,想到即將到來的妻離子散,終於不能自已,淚流滿麵了。

“爸,我以後還能叫你爸爸嗎?”田甜擦拭著流到嘴角的淚水,小心翼翼地說。

田風發搖了搖頭,聲音低沉地說:“田甜,這不是你的過錯,你沒有必要承擔什麼。你現在正懷著身孕,要注意自己的情緒。”

“可是,爸爸,你就不能原諒媽媽嗎?”田甜哽咽著說。

原諒?這種事情哪個男人會去原諒?自從一個月前,田風發無意中看到了宋金文在三十多年前生下田甜之後寫給他的一封信,就沒有想過如何去原諒這個背信棄義的女人。

這封信已經發黃,是一封沒有發出的信。當年,宋金文將身子交給了現役軍官田風發,卻把心留給了漁民拴牢。拴牢是宋金文的初戀情人,青梅竹馬,她無論如何也不能將他從自己的心頭抹去。宋金文在省城部隊與田風發舉行了簡單的婚禮後,呆了不到一個星期就返鄉了,又在婆婆家住了不到一個星期就回到了娘家。她割舍不掉對拴牢的那份情感,就常常躲藏在院門後,透過門縫兒窺視著門外的那條小道,期待著拴牢奇跡般地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