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著,王光宇主張可以有領導、有步驟地推行包產到戶,至少在生產落後、經濟困難的地方可以先實行這種辦法。

在會上,萬裏也作了發言,並坦誠地談了自己的看法。他說:

包產到戶問題,過去批了10多年,許多幹部批怕了,一講到包產到戶,就心有餘悸,談“包”色變。但是,過去批判過的東西,有的可能是批對了,有的也可能本來是正確的東西,卻被當作錯誤的東西來批判。必須在實踐中加以檢驗。

我主張應當讓山南公社進行包產到戶的試驗。在小範圍內試驗一下,利大於弊。暫不宣傳、不登報、不推廣,秋後總結了再說。如果試驗成功,當然最好;如果試驗失敗了,也沒有什麼了不起;如果滑到資本主義道路上去,也不可怕,我們有辦法把他們拉回來。即使收不到糧食,省委負責調糧食給他們吃。

最後,經過討論,會議決定同意肥西縣山南公社實行的包產到戶,作為示範。

在會議閉幕的當天,剛剛參加完會議的周曰禮,又回到山南公社,並於第二天向社隊幹部傳達了省委試點的意見。

幹部群眾得知省委在山南公社進行包產到戶試點的消息後,無不歡欣鼓舞,消息不脛而走,山南的6個公社,在四五天時間內普遍實行了包產到戶。

麵對山南公社包產到戶擴展的情況,周曰禮及時向萬裏作了彙報。

接到彙報後,萬裏果斷地說:“不要怕,讓他們搞,山南區收不到糧食,省委調糧食給山南區。

緊接著,包產到戶像旋風一樣,很快席卷了整個肥西縣,在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裏,全縣搞包產到戶的生產隊即占生產隊總數的40%。

麵對肥西縣的情況,周曰禮又及時向萬裏作了彙報,萬裏仍是那句話,可以讓他們搞,肥西縣收不到糧食,省委調糧食給肥西縣。

當時,包產到戶大有覆蓋全省的勢頭。

對此,萬裏確實也有些擔心,他要有關同誌起草一份電報,向中央彙報一下安徽推行生產責任製情況。

1979年初,電報起草修改後,發到中央。

電報說:

安徽農業生產責任製的形式,大體有以下幾種:死分死記的約占生產隊總數20%;定額管理約占50%;聯係產量責任製約占30%。聯係產量責任製又有兩種形式:一是分組作業,三包一獎到組;二是有的地方對一些單項作物或旱糧作物實行定產到田、責任到人,水旱作物兼作地區,有的實行水田定產到組、旱雜糧定產到戶的辦法。

關於責任製的問題,我們認為,隻要不改變所有製性質,不改變核算單位,可以允許有多種多樣的形式。三包一獎到組可以普遍搞。已經搞的要加強領導,鞏固提高;正在搞的,要抓緊時間,力爭春耕大忙前搞完;未搞的,為了不影響春耕,可暫時不搞。少數邊遠落後、生產長期上不去的地方,已經自發搞了包產到戶崗位責任製的,我們也宣布暫時維持不變,以免造成不應有地波動。由於為數不多,允許作為試驗,看一年,以便從中總結經驗教訓。

後來,萬裏回憶說:

1978年是大旱,大旱之年,我到了肥西看看。那兒山南包產到戶了,麥子很好。到了山南,我就表揚了他們,我說你們就這樣幹吧。

開始搞了以後,我說怎麼辦?我首先跟陳雲同誌商量的,我說我那兒已經搞起來了,他當時在人大會堂開全國代表大會,他在主席團,休息時我到他那裏,我說怎麼辦?他說我雙手讚成。以後我跟小平同誌講,小平同誌說不要爭論,你就這麼幹下去就完了,就實事求是幹下去。

得到鄧小平、陳雲等同誌的認可,萬裏和安徽省委就更加放心了。

肥西縣實行包產到戶後,當年就獲得了大豐收,人民對包產到戶更加有信心了。

肥西縣的包產到戶,盡管規模不大,影響不大,但它的示範效應無疑是巨大的。

在此之後,一場更為猛烈的包產到戶在安徽鳳陽展開了。鳳陽小崗村的星星之火

1978年冬天的一個夜晚,天氣異常寒冷,對於中國人民來說,這是個極其普通的夜晚。

然而,對於鳳陽小崗生產隊,對於整個中國曆史來說,這個夜晚又是極不平常的。

原來,小崗所在的鳳陽較為貧窮,自從出了皇帝朱元璋起,鳳陽人討飯就與鳳陽花鼓一樣出名。有一首鳳陽花鼓形象地反映了鳳陽的狀況:

說鳳陽,道鳳陽,

鳳陽本是好地方。

自從出了朱皇帝,

十年倒有九年荒。

大戶人家賣牛羊,

小戶人家賣兒郎,

奴家沒有兒郎賣,

身背花鼓走四方。

當時的小崗又是鳳陽全縣最窮的,屬於“吃糧靠返銷,用錢靠救濟,生產靠貸款”的“三靠村”,全村隻有20戶農家,110口人;517畝農田,10頭耕牛,幾把犁耙。

每年秋後,家家戶戶都要外出討飯。

當時,全村沒有一間磚瓦房,許多農戶的茅草屋破爛不堪,家徒四壁,有的窮得全家隻剩一床棉被。

1978年大旱荒,更加劇了小崗的貧窮程度,習慣於背著鳳陽花鼓“逃荒”的小崗人幾乎是連外出的氣力都沒有了。

為了改變這種每年出去逃荒的局麵,小崗人在上級的默許下,偷偷搞起了“承包到組”。然而,分到組後,問題並沒有得到解決,在組內為了多幹少幹問題,鬥爭反而加大了。

麵對“包產到組”後的麻煩,小崗隊隊長無法解決,便請示公社書記張明樓,要求把作業組再劃小一點。

在農村工作幾十年的公社書記張明樓,知道農民生活的困苦,更了解這個小崗隊的“難題”,就破例地同意將小崗隊分成4個組。

誰知4個組剛分好沒幾天,各組內部又鬧了起來。原因是:組越小,每個社員在記工、出勤上誰吃虧,誰占便宜,看得更清楚,每家每戶之間的利益衝突更明顯,更直接。

麵對分成4個小組也不能解決的問題,嚴俊昌等人明白,僅僅分分組是滿足不了大家的心願的。而在當時,嚴俊昌等人又不敢一下子“包產到戶”。

於是,嚴俊昌等人就決定把4個組再分小些,基本上是按親戚關係進行劃分組,這樣可能解決組內的糾紛。

10多天後,3位隊幹部覺得沒臉麵去找張書記,便瞞著公社,在嚴學昌家開會,偷偷地將全隊分成8個作業組。

8組多為“父子組”、“兄弟組”,本以為這種以親戚為主的小組可以避免再起紛爭,但嚴俊昌他們這次又失望了。

過去隊裏是社員之間“搗”,現在小組內則是兄弟、妯娌們之間“鬧”。按照當時老百姓的話來說,是“被窩裏劃拳——未摻外手”。

如當時六組,是父子關係,共3戶。每天清晨,嚴美昌把全家人叫起來,下地幹活。

而大兒子嚴俊昌孩子多,事情忙,每天早上起來的很遲,不能一起下地幹活。

這樣一來,嚴美昌的孩子有意見了:“爸,我們都快半塊地了,我大爺怎麼還不來幹活,這塊地又不是全是咱家的,我們也不幹了,回家吧!”

就這樣三五天一過,兄弟倆便鬧著要分開。

像六組一樣,其他組也出現了類似的矛盾。很顯然,分成8組,還是不能解決問題。

於是,樸實的小崗農民開始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實行包產到戶。

此刻,在1978年冬天這個萬籟俱寂的夜晚,小崗生產隊的18戶農民正聚集在一起,在小崗生產隊社員嚴立華家破陋的茅屋裏,一盞油燈下,召開一個“秘密”會議。

會議上,全隊在家18戶的主事人都齊聚在這裏,謀劃著他們自己的將來和子女的生活大計。

燈光搖曳下,映照著18張憔悴而莊重的麵龐。30多道焦灼、不安但又充滿感激的目光緊張地注視著他們的領頭人。

嚴宏昌開了口:“今天把大家找來開個會,主要請大家談談,各個組內部怎樣才不吵不鬧,怎樣才能把生產搞好。”

老農民嚴家芝首先發言:“我們隊要想不吵鬧,要想有碗飯吃,隻有分開,一家一戶地幹。”

關庭珠接著說:“剛解放時,我們都是單幹。那時候人們都和和氣氣,家家都有餘糧。單幹肯定能幹好,隻是政府不允許。”

此時會場沸騰一片,議論不斷。

“隻有單幹,我們才不吵不鬧。”

“單幹了,如果我們再幹不好,隻能怪自己。”

“如果同意我們單幹,我們保證不給你們隊幹部添半點麻煩。”

隊長嚴俊昌表了態:“既然大家都想單幹,我們當幹部的也不裝孬。”

嚴宏昌此時站了起來,說:“我講幾句,看樣子我們隊隻有分到戶幹了。但是,我們必須訂個協定:第一,我們分田到戶,瞞上不瞞下,不許向任何外人講,誰個講出去,誰個不是人。第二,每逢夏秋兩季交糧油時,該是國家的給國家,該是集體的給集體,到時不準任何人裝孬種,更不能叫我們幹部上門要。隻要大家同意這兩條意見,在字據上按手印,我們幹部就同意分開幹。”

“同意,我們都同意按手印。”大家齊聲說。

分田單幹,後果將會是什麼,是被扣上走資本主義道路的“帽子”,還是被誣為反社會主義的罪魁,是堅硬的鐐銬?還是冰冷的大獄?這絕不是聳人聽聞,就在身邊,也有“教訓”:社員嚴金昌因在房前屋後種了點生薑、辣椒、大蔥,充其量“暴發”到不逃荒要飯的水平,居然被揪到公社批判了三四場,甚至被《皖東通訊》點了名。

於是,嚴家芝說:“萬一被上頭發現了,隊幹部弄不好要蹲班房,家中老小怎麼辦?”

聽到嚴家芝的話,大家一片沉默。

然而,求生是人的本能。嚴俊昌、嚴宏昌冒著身敗名裂和惡運橫生之險,決心鋌而走險,顯然是甘願為小崗人做出最大的犧牲。

為了保護自己的領導人,老農嚴家齊說:“萬一走漏了風聲,隊幹部為此蹲了班房,我們全體社員共同負責把他家的農活全包下來,還要把他的孩子養到18歲。”

嚴家齊的話贏得了大家的一致認可。

於是,秘密會議決定:分田單幹的事“瞞上不瞞下”,誰也不許向外透露,並針對可能出現的“險情”,製定了相應的善後措施。

雖然這次會議的規模很小,但是它卻改變了中國的曆史。

據當時參加會議的小崗生產隊隊長嚴俊昌、副隊長嚴宏昌後來回憶:

大約是在11月底的一天,我們在村西嚴立華家開了一次秘密會議,一家一個戶主參加,20戶除兩戶單身漢外流外,其餘18戶全到了會。主要是談分田單幹,並強調,第一是土地分到戶後要瞞上不瞞下,不準任何人向外透露,包括自己的至親好友都不能說;第二是保證上交國家糧油,該給國家的給國家,該交集體的交集體,任何人不準裝孬。大家紛紛議論,認為要這樣幹,我們一定能搞到吃的,保證能超額完成國家和集體的任務。萬一幹不到,我們摔鍋賣鐵,或在外流浪要飯,也要完成國家和集體的任務。但是,大家又擔心,如果搞單於被捅出去,幹部是要坐牢的,可不是鬧著玩的。

大家紛紛賭咒發誓,保證秘密不外露。有的說,要是你們幹部因分田到戶坐牢,我們就是要飯也要給你們去送牢飯。也有的提議,萬一走漏了風聲,你們坐了牢,全體社員共同負責把你們的小孩撫養到18歲,決不反悔。隨後就由嚴宏昌執筆,寫了包幹合同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