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成義
關山鎮,位於閻良城區東15公裏處的荊原尾端,地處蒲、富、閻、渭之交。2002年撤鄉並鎮,原康橋鎮劃入關山鎮。現有麵積85.1平方公裏,占全區麵積的35%,轄區耕地96000多畝,人口56301人。特殊的地理位置決定了這兒自古就是渭北的一座重要城池。關山鎮籍隸臨潼,1987年8月劃歸西安市閻良區,自明萬曆五年(1577)設鎮,至今已400餘年。
官馬大道上的曆史重鎮
關中平原自古就有“天府之國”的美譽,渭水由西向東而入黃河,南有秦嶺太華,北有嵯峨黃龍,沃野千裏,兵家必爭。
“荊山振臂於嵯峨”,自三原逶迤而東,到富平、臨潼交界處為石川河衝斷,故名斷塬,再東延20餘裏,漸低漸沒。清人韓文的《荊山記》曰:“荊山無石,不欲柔麵媚人,自染脂粉;荊山無樓閣,不欲上下低昂,別生枝節。荊山多草木,正以逢春自榮,四時造物,不事打點;荊山多樵客,牧童自有知己,不問鹹陽宮殿近果何如,淡漠閑遠,家常自足。”關山就處於這不染脂粉以媚人,不哈腰低頭以諂貴,全靠大自然的陽光雨露而草木茂盛、樵客牧童常樂的荊山尾上。其地北高南低,落差僅十餘米,上可揚鞭牧馬,下可撈魚捉蚌。雨後天晴,登城遠眺,東隱見洛水縈繞,西能望嵯峨雄姿,南有驪渭爭輝,北有山屏鬥耀。古時人煙稀少,交通不便,此處之險雄可略見一斑。古人以“關”為關口、要塞,引申為門戶,“關山”之名即由此而來。“千裏赴戎機,關山度若飛”、“天長路遠魂飛苦,夢魂不到關山難”即用此意。
據史載和實際考察,大約五千年前,這兒就是先民們繁衍生息的地方。就是現在,關山城周圍還可找到灰彩陶片、陶罐和石斧等先民們的生產生活遺物。那時,塬上森林茂密、野獸出沒,塬下清水長流、魚兒嬉戲,關山先民們上原打獵采果,下原捕魚捉蚌,在水邊刀耕火種,頑強地與大自然搏鬥著,開拓著這片古老而荒蠻的土地。
20世紀末,曾有日本學者在中國科學院派員的陪同下到關山考察,發現地麵實際景觀與民國時航拍的“井田”形製竟大體相似,不同處隻是現實地麵多了一些小路、小渠和土壕。整個地麵形狀還真像奴隸製時的“井田模樣”,關山、界坊、官道劉、南良等現代村莊極有可能在那時就有了村落的雛形。
早在周族活動於岐山一帶時,渭河北岸,荊山之下就由西向東形成了一條官馬大道,由涇陽、三原,經官路、關山、固市、羌白、大荔,過黃河可到山西。秦漢隋唐時期,這條東西大道更為重要,由古都櫟陽、長安、鹹陽東通三晉,西去羌隴,均取此道,時稱“東絲綢之路”。《尚書》載,周文王戡黎的重要軍事行動即經關山走此一線。春秋戰國時,為爭奪河西之地,魏晉之西擴和秦之東進,關山更是必奪和必經之地。晉重耳歸晉亦取此道。秦穆公十二年,晉國饑荒,大批秦糧取此道由雍至晉。公元前383年,秦獻公遷都櫟邑(今閻良區武屯鎮官莊村一帶)後,關山與櫟陽隔河相望,僅距十多裏,不僅為京畿之重地,而且是秦之滅魏的大後方。隋末農民起義中,李淵於617年起兵,由禹門口渡過黃河,南據大荔後,也是經關山這條官馬大道直撲長安的。公元1130年秋,金軍南侵,南宋朝廷派張浚率部阻擊,在富平、關山地區與其激戰數日。南宋嘉定十三年(1220),蒙古軍統帥木華梨由蒲津強渡黃河,占領大荔,又沿著這條官馬大道長驅直入,打到鳳翔。從此,關中東部即為蒙古軍占領。公元1267年,櫟陽撤縣,關山劃入臨潼版圖。
幾千年間,各路軍馬或戰於關山,或經過關山東進西征,不僅因為關山地處交通要衝,而且亦因此處土地肥沃、農業發達,能為其提供充足的糧草和後勤保障。據史載,秦之鄭國渠、西漢之白公渠、北宋之萊公渠均先後惠及關山地區。就是到了清朝中期,以上各渠相繼廢棄後,石川河左岸仍有石水渠、永豐渠、溫水渠等常年灌溉著關山南部的大片土地。由於地平土肥,水利條件較好,關山地區曆來就以農業著稱,盛產小麥、五穀雜糧。史料記載,秦始皇時期,關山地區穀類作物畝產已達200多斤。
明清時期,關山農耕經濟曾得到長足發展,此處已成為人口稠密、交通運輸繁忙、商賈雲集的渭北大鎮。辛亥革命前後,城內已有粟行、花行、布店、肉店、飯店、大車店、醋坊、糖坊、染坊、油坊、當鋪、京貨鋪、雜貨鋪、木匠鋪、中藥鋪、牲口市、線布市、坐堂診所等各類店鋪四五十家。群眾可買可換、可欠可賒,十分方便。每逢集日,周圍幾十裏的群眾推車挑擔,由四個城門魚貫而入,或買或賣,或吃一頓羊肉泡,或串親訪友看熱鬧,正街中間常常人滿為患,摩肩接踵,擁擠不前。街道兩邊空地上,時有雜耍、說書、曲子藝人、拉洋片者就地設攤表演,觀者如堵,水泄不通,或平心靜氣,或拍手叫絕。全鎮幾十輛大車經常搞客貨運輸,東通韓、同、朝、合、澄,渡河可達山西;西經高、涇、三幾縣可到西安、鹹陽和甘寧兩省;南下渭南、潼關,北去富平、宜君都有大道可走。運出的是當地的糧棉線布和土特產,拉回的是茶葉、煤油、食鹽、卷煙、綢緞布匹、洋堿胰子、筆墨紙張、京廣雜貨、鐵鍋鐵鏵、把杖掃帚、山貨煤炭等生產生活用品,車主掙了腳錢,群眾買賣更加方便。關山現存明崇禎年間“路斃碑”一塊。碑文說關山久為渭北交通要衝,來往車輛、商賈、行人不斷,常有病餓而斃於路者。時人立約,必須將亡者葬入鎮東南之“義墳”,讓其入土為安。1981年,關山城北發現唐天寶年間古墓一座,出土了胡人牽駝俑、騎駝俑、打馬球俑等盛唐文物共計52件。關山鎮古時交通之繁忙,商賈之眾多由此可見一斑。直到1936年,隴海鐵路通到西安,渭北這條官馬大道才失去了昔日的重要作用,關山作為交通要衝和貿易中心的地位也逐漸日淡一日。
渭河北邊的關防要鎮
《中國文物地圖集·陝西分冊》說,關山漢朝時就有城池,東西長約480米,南北寬約300米,後世之城均在此基礎上修築。《西安府誌》載:“關山鎮,界蒲、富、臨、渭之交。舊名上寨,明萬曆初改為鎮,建城池,為撫民廳駐紮,後廢。”據有人記憶,關山舊城上石門額的落款是萬曆丁醜年,該年為萬曆五年,即公元1577年,關山設鎮當在此年。
長期以來,群眾傳說,北宋時曾有一王爺的後人到關山居住,關山城內外設置的很多地方仿照京城原製。城內除三街十巷外,還設有正東、正南、東北、正西、西南、西北六部,東西城門外開有正東、東南、東北、正西、西南、西北六路。此設置由宋元明清延續到民國,直到現在,一些老人仍以東北部、西南部稱呼相應的地方。如何能有如此高規格之設置,雖一時無考,但傳說能延續千年之久,肯定自有其道理。也可能王爺之後人在此居住確有其事,隻是年遠徵微,無從考察;也許像《西遊記》中的齊天大聖一樣,反映了先人們的一種希望和企盼。無論怎樣,此種設置在同類城鎮中實屬罕見卻是事實,這足以說明關山作為關防之鎮的重要性。
既是關防要鎮,城垣定要雄偉堅固,易守難攻。關山城牆全用黃土築成,三板一夯,硬如磚石,合作化時,人們掘其土肥田,常為其堅固感歎不已。曆時300餘載,雖經多次戰火與風雨剝蝕,直到解放時關山城仍雄姿不減,巍然屹立,就是現在,丈餘高的城牆殘垣仍然衝天而聳,向人們訴說著這塊土地上的風雲變遷。解放時的關山舊城,東西三市裏,南北一裏半,周長九裏三,基寬兩丈多,頂闊八尺,高二丈有餘。頂上有城垛,垛高過人,繞頂一周,上有炮眼,極易防守。城牆根外有旱台,台外有城壕。壕寬近三丈,深一丈有餘,圍城一匝。若遇暴雨,洪水從西北角入壕,由東南角引出,既排水,又護城,更便守防,真是巧奪天工,一舉而三得。城之四角均向外突出丈許,形成一平台,名曰炮台。此台麵平而闊,上有民國時土坯砌成的窯洞一麵,可存槍械與食物。四麵城牆中間各有城門一座,青磚砌成,白灰勾縫,上有城樓三間,供守城官兵之用。城門洞寬近兩丈,深五丈有餘,兩道雙扇大木門豎立其間。木門中間的城體上有一小窯,供守門者住用。城門日出而啟,日落而關,閑雜人員概莫能入。城門內側有“之”字形土坡可登城樓,外有磚木小橋架於壕上,若遇敵攻,拆橋關門,固若金湯。四門上方各有一青石門楣,東門為“洛水環清”,西門書“嵯峨拱翠”,南門寫“渭北長城”,北門是“山屏鬥耀”,字跡遒勁有力,寓意深遠,彰顯了古鎮位置之顯要和城牆之雄偉。
建鎮前,上寨之名的詳情已不可考,但古之曰寨者多與兵事相關,可屯兵,可演練,可據可守,可儲糧草,瓦崗寨、木柯寨無不如此。實際上,築城建鎮後關山作為臨潼縣渭北政治、經濟、軍事中心的位置也與日俱增,更為突出。明設撫民廳,清乾隆年間設二衙,民國時期靖國軍在此設分縣,300多年間,朝廷皆派官員進駐關山,督辦臨潼渭北十二鎮的民政、治安、稅賦等事宜。關山鎮清末民初轄四十八堡,十三小村。城內有老爺廟、太白廟、玉皇廟、城隍廟、三義廟、演武場、文昌閣、書院、義倉、二衙、會館等,這些設施在一般小鎮絕難齊全。以上設施的存在,使古鎮地位提升不少,關山儼然成了渭北的一座小縣城,“關山二爺”也真成了這一地區老百姓的“父母官”。
關山駐縣丞,今有實物為證。省文管會主任王翰章先生說“臨潼縣分駐關山鎮縣丞關防”大印已被發現。其印長7.6厘米,寬4.5厘米,高8.1厘米,印麵厚40厘米。印麵右陽文篆刻“臨潼縣分駐關山鎮縣丞關防”十二字,共分兩行,每行六字;印麵左刻滿文三行,文義同右邊所刻;印側左刻“同治四年十二月”,右刻“同字五百五十九”;印背右刻“臨潼縣分駐關山鎮縣丞關防”一行十二字。明清時,撫民廳和縣丞駐地均在正街中心路北現鎮政府處。按清製,縣丞為正八品,關山縣丞署設縣丞一人、門子一人、皂隸四人、馬夫一人、民壯四名,共計十一人。
關山設鎮後便於對臨潼縣渭北各鎮之管理,同時由於鎮處四縣之交、臨潼最北,又在鹹陽、長安東通三晉的要道上,這就更增加了其軍事上的重要性,使之成了兵家常爭之地。
崇禎八年(1635),明末義軍會師滎陽後分路出擊。李自成、高迎祥東下安徽,攻下鳳陽,焚明室祖陵後西向入陝。高迎祥西攻武功、扶風。李自成東攻富平、三原以東,據守關山,在此處與曹變蛟激戰數天。終因叛將高傑力助曹變蛟,自成兵敗,由關山北撤,與高迎祥合兵後赴河南與張獻忠會師。此次戰鬥中,關山地區受害不淺。
1862年,陝西回民大起義,關中東部為重災區,關山地處義軍東西往來的大道上,多次受殃。關山地區人口損失大半,農業生產受到極大破壞,商業倒閉殆盡,經濟基本陷入癱瘓。直至解放後合作化前,關山城內仍廢墟連片,殘垣斷壁隨處可見。光緒三年(1877),關中大旱,顆粒無收,民眾大批餓斃和逃亡,土地無人耕種,大片荒蕪。關山城南城北更是人煙稀少,荒草過人,常有狼狐出沒,人們稱其為南草地和北草地。人少地多,荒而無種,但清廷皇糧卻顆粒不減。有些農產為減輕負擔,隻要有人要地且替其納糧,土地白送外還立約為據,永不收回。群眾中至今還流傳著這樣的故事:說是一人有地數百畝但交不起皇糧,差役拘去後縣官問之,他說沒打下糧食。縣官不解,問他地裏種的是啥,他說“百畝刺薊百畝蒿,還有百畝老爺刀”。(老爺刀為當地一種野草,杆粗而高)。這雖然是傳說,但卻反映了關山地區到處一片荒敗的曆史真實。清政府看到田賦稅收受到極大威脅,遂鼓勵山東災民來此墾荒。此後數十年間,大批山東移民沿著官馬大道來關山落戶為業,在其周圍建起了13個小堡子,為這兒的經濟發展注入了新的活力。在當地居民和山東移民的辛勤勞作下,到清末民初,古鎮經濟才得以恢複,昔日輝煌再度重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