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邊忙著手裏的掃描器,一邊豎起耳朵聽一旁的同事小聲說話。
圖書館裏太安靜,我總是受不了這樣的環境。所以,雖然不喜歡同事的話題,還是很珍惜這樣說話的機會。
同事是個女人,37歲。孩子念初一,不愛吃飯、不愛學習,隻喜歡泡妞打遊戲。老公剛剛升了職,辦公室裏多了個年輕的小秘。她每天的話題都是這些。
我忍不住告訴她,現在的女孩子眼光很高,找男朋友講究身高長相,就他兒子那豆芽菜似的身板兒,人家不一定看得上。
於是馬上就受了她一記白眼。其實我還想說,雖然他老公升了職,也不過一個小小的科長,那年輕漂亮的小秘除非是被水嗆壞了腦殼才會去勾引他。
然後同事不理我了,拍拍手進了書庫說是去整理圖書。其實我知道她是從後門出去找隔壁檔案室大姐聊天。那位大姐剛剛離了婚,隻要一說起男人就是一副痛心疾首、義憤填膺的態度,很得這位同事的喜歡。
我搖搖頭,歎氣。原來年齡的代溝真的如此明顯。
我正無聊,忽然瞥見桌上厚厚的一堆書,終於又逮到機會訓話。“同學,每個人隻準借五本書,難道你不知道嗎?開學培訓的時候沒有認真聽講是不是?”
不要笑我好為人師。其實每個人骨子裏頭都有這種邪惡的基因,能夠教訓別人是一件很愉快的事。尤其是對我這樣一天到晚說不到幾句話的年輕女人。
“那我交押金還不成嗎?”莫修武笑嘻嘻地蹲下身子,瞅著我直咋舌,“我說許攸,你還挺神氣的嘛。咱兄妹一場,別這麼公事公辦行不行?”
我就知道,除了這小子之外,還有哪個學生膽敢抱這麼厚一摞書出來討罵。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溜進去的,我竟然沒瞧見,真是失職。
我說,“你少給我來這套,書借給你沒問題,叫我一聲姐姐就行。”這小子比我小三歲,仗著個頭比我高,就死皮賴臉地自稱是我哥,打死也不改口。
果然,他嗤笑一聲,旁若無人地從我包裏翻出我的借書證,大刀闊斧地往我手裏一塞,道:“行了吧你,哥哥晚上請你吃夜宵,啊。”然後手腳麻利地一本接著一本地送到我麵前。
我沒奈何地接過,瞪他一眼,惡狠狠地說:“吃窮你!”
他哈哈大笑,然後扛了大堆的書朝我揮手。
下班的時候接到他的電話,“許攸,不是哥哥我小氣,今兒我大哥回來了,得給他接風洗塵呢。你過來吧。”
我不想去。
他們一家人團團圓圓,和和美美的,我去像什麼話。更何況,我連他大哥都不認識。
“攸攸晚上過來一起吃飯,我讓你莫叔叔在春華軒定了包間,我們一家人好好聚聚。”阿姨的要求我從來無法拒絕,更何況,她說一家人,她把我當作自己的女兒,我怎能拒絕。於是笑著答應。
下班後去商場逛了一圈也不知道買什麼。我到莫家的時候,莫修文就已經去了德國,這十年來隻回來過兩次,每次都碰巧我回L城看父親,所以從來不曾遇見過。
莫修文是個外科醫生,光是想想就覺得這個人一定無比嚴謹持重。我腦子裏不由自主地冒出一個穿著白大褂,沉悶嚴肅的男人形象。老實說,我十分擔心自己這樣冒失的性子會讓他很不喜歡。
袖扣、領帶、香水,我琢磨了半天,似乎都不是外科醫生需要的東西。更重要的是,我們素昧平生,送這樣私密的物品似乎不大好。於是在櫃台前找了許久,最後還是決定買隻鋼筆,就這樣竟然也費了我一個月工資。
現在這社會,還讓不讓人活了。
我看著精美紙袋裏裝著的小小筆盒,十分肉疼。我向來小氣,連買件喜歡的衣服都得思量再三,像今天這樣一擲千金的情形那還得追溯到十年以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