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俗話說,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俗話又說,禮尚往來。我努力安慰自己,莫修文堂堂一留洋醫師,總不至於虧待我。
春華軒開在城市的環線公路邊,另一旁靠著嘉葉湖,綠林環繞,空氣清新,是H城頗具盛名的酒樓。這裏采用的是中國傳統建製,有三進院落,院子裏種了些桂樹,天井四周掛著火紅的燈籠,光看幾眼就覺得熱鬧。
我剛從公交車上下來,就瞧見莫修武在門口使勁朝我揮手。
“買了什麼?”他先一步搶過我手裏的東西,翻開後大叫了一聲,“許攸你發財了!送我的吧。”
“你想得美。”我趕緊把紙袋搶過來,緊緊地抱在懷裏。
莫修武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義正言辭地指責我,“許攸你太沒良心了,我跟著你做牛做馬這麼多年,你居然這麼對我。你仔細算算,除了去年過年你送我的那隻泰迪熊之外,什麼時候送過我東西。那隻泰迪熊還是你自己做的,要多難看有多難看。”
我捂緊袋子往裏走,一邊走一邊說道:“是啊,我沒良心,以後你不準再吃我做的蛋糕和點心。還有,以後我做飯你也不許吃。”
莫修武馬上換了一張臉,笑嘻嘻地跟上,拍著我肩膀道:“咱倆誰跟誰呢。”
包廂在二樓,我蹬蹬蹬地快步跑,莫修武在後頭追,一邊追嘴裏還不忘嘮叨,“說真的,我哥一支鋼筆能用十幾年,你送了也是白送,還不如送給我實用。你送了我是個人情,到時候我哥轉贈給我,我可不承你這個情了。”
莫修武這頭豬,我能承他什麼情。
這小子今年才大學畢業,也沒去找工作,豪氣衝天地說要創業,從莫老爺子那裏預支了幾十萬,也不見有什麼成就,整天在家裏頭哭窮。我等著他承情報恩,隻怕黃花菜都涼了。
推開包間的門,莫修武先鑽了進去,裝模作樣地拍手鼓掌,大聲道:“各位靜一靜,現在大家隆重歡迎我們人見人愛、花見花開、車見車載的許攸小姐入場。”
伯父和阿姨忍不住先笑場。
我笑著進門,四周看了一眼。伯父和阿姨坐在正對門的上座,阿姨的旁邊是個很挺拔的男人的側臉。
男人有著莫家老少如出一轍的挺直鼻梁,皮膚白皙幹淨,五官端正,不如莫修武俊秀,卻比他多了幾分成熟的男子氣概。
他轉過頭來看了我一眼,柔和的目光中有異色一閃而過。
我心裏一沉。這樣的眼神,似乎曾經在哪裏見過。
搜遍記憶,卻還是想不起,抑或者是,不願再記起。
凝神間,一旁的莫修武使勁推我的肩膀,“你發什麼呆啊,不是有禮物送給我大哥的嗎?不然我先搶了。”
我趕緊回過神來,做出惡狠狠的表情剜了他一眼,小聲罵道:“白日做夢。”
然後微笑著把筆盒拿出來,朝莫修文道:“我也不知道送什麼好,不知道修文哥喜不喜歡。”
“大哥用不著的,送我吧。”莫修武作勢欲拿,被莫修文一筷子敲到手背。
“你喜歡我另買給你就是,別胡鬧。”他伸手將筆盒接過,說了聲謝謝。他說話的時候看著我的眼睛,聲音又輕又有禮貌。
我卻不自覺地低下頭,視線無法回避地望向他的手。外科醫生的手總是幹淨而修長,他也是。十指骨骼分明,纖長有力。可是右手手背上卻有道寸長的傷痕,比膚色稍淺,不仔細看不出來。
我心裏一慌,手肘撞到了桌上的高腳杯,琥珀色的酒液撒了我一身。
狼狽地站起身,一邊手忙腳亂地抓了幾張餐巾紙擦拭,一邊朝洗手間衝去,無視莫修武在身後大聲叫著要不要幫忙的話。
我想我一定是認錯了,我對著鏡子裏蒼白的臉沉沉地吐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