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的危險依然像惡鷹一樣在她頭上盤旋,隨時有可能落下來。
也是在這日上午,她見到了一群猴子。開頭是三五隻,後來變得越來越多,足有三四十隻。猴子們顯然沒把她放在眼裏,她孤身一人,沒有同伴和戰友,它們卻有一群。
它們在山路旁的樹上跳來跳去,對著她露牙齒,擠眼睛。
她有些緊張,竟忘了槍中已沒,有子彈了,她拔出槍,打開了保險。
猴子們並不怕,一些猴子還好奇地眨著眼,盯著她手上的黑東西看,或許以為那黑東西是什麼好吃的玩意兒。
她警惕地握著槍,做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大步向前走,想盡快擺脫這些給她帶來威脅的猴子,希望能在這山路上發現幾個同行者。
山道上空空蕩蕩,渺無人跡。
她沮喪了,一步步繼續向前走。
猴子們對孤獨的她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前後跳著,吱吱叫著,有幾個大膽的家夥還跳到樹上,用青綠的野果砸她,有一顆野果砸到了她肩上,怪疼的。
她真煩了,她沒有心思和這些無生存之慮的猴子們開玩笑,
盡管她(它)們曾有過共同的祖宗,可現在的處境卻大不一樣。
她想對著空中放上兩槍,嚇跑這些猴子。
槍舉到頭上,手指摳了一下槍機,槍卻沒響。她這才記起:她的子彈已在那個被蒙騙的夜裏打光了。
猴子們也欺軟怕硬,見她根本無法對它們構成任何威脅,變得越來越放肆了。一個幾乎掉光了毛的肮髒公猴子竟迎麵站到路上.衝著她尿起了尿。它尿尿的時候,嘴裏還咬著一個紅紅的果子。
那個公猴咬在嘴上的紅紅果子吸引了她,她眼睛一亮,聰明地想到:猴子能吃的東西,人也一定能吃。
她停住了腳步,認真地盯著那公猴子嘴上的果子看,公猴不讓看。它耍完了無賴之後,跳下了路麵,爬到了一棵彎彎的大樹上.在大樹的枝葉叢中對她叫。
樹上結著不少猴子吃的那種紅紅的果子,隻是挺高,她爬不上去:她隻好到地上去尋,四處一看,競在不遠的一棵樹下看到了不少。可惜的是,十幾隻猴子聚在那裏,正一邊啃著果子,一邊吱吱叫著。仿佛在討論什麼重要事情。猴群當中蹲著一隻身材粗大腦袋也很大的老猴子,它不時地用前爪搔搔腮,像個正在製造某種哲學的大思想家。
大思想家盯著她看,眼神懶散而傲慢。
她也盯著它看,禁不住也學著它的樣子,用手搔了搔臉。
大思想家注意到了她的動作,以為它的哲學和人類的哲學有溝通的可能,它先向她咧了咧嘴,爾後,四爪著地,向她麵前嚴肅地走了幾步。
她把槍裝進了腰間的槍套裏,明確地向大思想家表示了人類對猴類的友好,繼爾,試探著向它麵前挪了幾步。
幾隻半大的猴子跳到了大思想家麵前,似乎想阻止自己的領袖和人類的接觸,大思想家火了,抬起前爪,抓住了一個倒黴蛋咬了一口,又大叫了一聲,嚇跑了所有的勸諫者。
大思想家又去看她。
她也去看它。她看得出,它是這群猴子中的權威人物,不經它的同意,她是吃不到它們身邊那些果子的。
野果太誘人了,她饑餓的肚子太需要它了。
她又向大思想家身邊挪。
大思想家蹲在那裏動都不動,似乎與人類交流哲學思想的興致,被剛才那幾隻討厭的勸諫者打消了,又或者它認為它的哲學太高深,麵前這位人類的代表根本無法理解它。
它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向前爬了兩步,揀了一個野果,一口一口,極斯文地吃,像個人類上流社會的紳士。
她疾速跑了兩步,跳到大思想家身後,慌忙去撿野果。不料,剛揀了兩隻,大思想家就發現了。它大叫一聲,向她撲來,一口咬住了她軍衣的後襟,拽下了一塊布片,許多大猴子小猴子、不大不小的猴子,也在大思想家的召喚下,從樹上、從草叢中撲來了。她的臉上,手上,胸脯上,脖子上都被猴子抓傷了。
她驚叫著,逃到了路麵上。
她捂著被猴爪抓傷的臉,坐在路邊嗚嗚地哭。
她做夢也想不到,在生命的旅途中還要和猴子幹一場,而且競幹不過猴子!她是人,是自然界的萬物之主,萬靈之長,她不能這麼無能j她得用人類的智慧,戰勝這群愚蠢的猴子。
她抹掉了臉上的淚水,又盯著猴子們看。
她艱難地回憶著往昔在動物園裏見過的猴子,想從記憶深處挖掘出一些寶貴經驗來,對付麵前這群猴子。她記得猴子是愛模仿的,人把吸著的煙扔給猴子,猴子也會學著人的樣子,抓起煙在嘴上吸;人吃糖時,把糖果紙剝掉,它也會學著人的樣兒,把紙剝掉,再把糖塞到嘴裏。
學生時代,她把許多愛吃的糖果都喂了猴子,現在麵前的猴子卻對她這麼不友好,在她饑餓難忍的時候還這麼凶狠,這麼吝嗇.真可氣!
想起猴子的模仿習性,腦子裏生出了一個狡猾的念頭。她不是搶來了兩個果子麼?她完全可以用這兩個果子做誘餌,將大思想家它們的果子全像釣魚一樣釣過來。
她拿起一隻果子,往空中拋,拋上去,接住,再拋......
大思想家很奇怪地看著她拋果子,看了一陣子,也抓起了身邊的果子向空中拋了起來。拋了,接住,再拋,再接住,身邊的同類們也拋了起來。
它們覺著這很好玩。
玩得卻不成功。許多果子拋到空中便接不住了,一個個順著山坡滾落到了那個來自人類的挑戰者身邊。
她悄悄移動著身子,一隻手把果子繼續向空中拋,一隻手去揀落在身體周圍的果子,揀了就裝進軍褂的口袋裏。待兩隻口袋都裝滿了,她才假裝一個失手,將那顆作為誘餌的果子拋到了大思想家身邊,起身走了。
走在路上,她一口氣吃掉了七八個果子。
果子甜中帶澀,還有股土腥味。
身後不遠處的樹林草叢中總有什麼響動,尚武強開始沒注意到。後來,注意了,轉身看了幾次,卻也沒發現任何人和任何生物。
他又向前走。剛一走,響動聲又出現了。
這真怪。
會不會有人跟蹤他?窺視他掛在屁股後麵的那一小條烤了半熟的狼崽肉?正是因為怕人分吃他的狼崽肉,他才固執地堅持一人趕路。
為了給那個卑劣的預謀搶劫者一個警告,他拔出槍,對著聲音響起的地方打了一槍。
身後幾十步開外的灌木叢中\"窸窸窣窣\"響得更厲害,不知是那人中了彈在掙紮,還是轉頭逃了。
他沒去管,又向前走。
沒多久,響動聲又像陰魂似的跟上來了。
那家夥沒有死,也沒有逃,他的搶劫意誌是執拗的!
他被迫認真對待了,疾身閃到路邊一棵大樹後麵,槍拔了出來,兩隻眼睛向那人藏身的方向掃視著,隨時準備摳響手中的槍。子彈不多了,昨夜他數過的,還有五顆,剛才打掉一顆,還剩四顆,如果他看不到那個搶劫者的麵孔,就一氣把子彈打光,他就沒有對抗能力了。
他得瞅準那人的腦袋再開槍。
那人狡猾得很,就是不把腦袋露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