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出的焚書這一招,實在夠糟、夠惡、夠討厭,謬種流傳,遺患無窮,不但希特勒學得很是地道,一直到20世紀的六七十年代,紅衛兵小將,也一個個無師自通地成為他的衣缽傳人。那些連筆都握不好的手,在華夏大地上點燃起的焚書之火,不知多少書籍被付之一炬啊!秦始皇焚書,多少還有些選擇,醫學的書,農耕的書,是不燒的,而革命小將們的焚書,凡線裝書,凡直行排印的書,凡文言文的書,凡外國人寫的書,凡能歸之於封、資、修的書,一塌刮子都往火裏扔。這種焚書的極端主義,那才叫幹淨徹底。如果嬴政借屍還魂的話,對小將的這份革命潔癖,也會欽佩得無以複加,而自慚不如的。
秦代的書,是竹簡,不大好燒,但燒起來,火光燭天,肯定更壯觀些,但灰分較大,殘留下的灰燼,也肯定會堆積成山的。據說,在陝西省的渭南縣境裏,一條叫做“溈水”的河岸邊,至今還有暴露灰層的秦焚書灰堆的遺跡。在唐代,一位叫章碣的詩人,可能到此一遊,寫了一首《焚書坑》的七言絕句:“竹帛煙消帝業虛,關河空鎖祖龍居。坑灰未冷山東亂,劉項原來不讀書。”這首詩的後兩句,膾炙人口,人們常常引用來說明,無論暴政多麼持久,高壓統治多麼嚴酷,但思想是無法禁絕的,中國文化的生命力,是不會斷根的。秦始皇把書燒了,接下來的漢代,卻是繼諸子百家的春秋戰國後,中國出現的又一次文化高潮期。
嬴政以後的皇帝,好像悟過來了,焚書無用,焚了還可以再出版,出版了還要再焚,多費事啊!不如坑儒,把你腦袋摘了,就什麼也幹不成了。所以,幹脆,治標不如治本,收拾知識分子,為上上策,重則殺頭,輕則充軍,讓你寫不成書,朕還用得著焚嗎?這世上不就有一個司馬遷嗎,敢在受了宮刑以後,還有毅力去寫《史記》的。絕大多數的文人,都會為了上保頭顱,下保卵子,俯首帖耳地做順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