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司馬遷堅持不死,哪怕糜爛到無可再爛也不死,有一口氣,還要著《史記》的私衷,古往今來,隻有一個人看得最清楚,那就是東漢的王允。在《三國演義》裏,用連環計幹掉董卓的那位王司徒,處決另一位也是書呆子的蔡邕時,舊事重提:“昔武帝不殺司馬遷,使作謗書,流於後世。方今國祚中衰,神器不固,不可令佞臣執筆在幼主左右。既無益聖德,複使吾黨受其訕議。”(《後漢書》)
王允明白,雖然,文人是極其膿包的,統治者掐死一個文人,比碾死一隻螞蟻還容易;但是,極其膿包的文人,憑借著那支禿筆,卻能把那些曾經不可一世的暴君,昏君,庸君,淫君,一一釘在曆史的恥辱柱上,受到千年萬載的詛咒和唾棄。
到底誰更強些,誰更弱些?從比較長遠的曆史角度來衡量,還真得兩說著咧!
司馬遷必須活下去,隻有活得比劉徹長,哪怕長一分鍾,一秒鍾,這個能“宮”他××的皇帝,就再無可能“宮”他的不朽之作。現在,“略輸文采”的漢武帝終於真正輸了,終於走向死亡,而在精神上徹底升華了的司馬遷,此時此刻,那個早已不是他的,還給他帶來羞辱的肉體軀殼,已無存在的必要。於是,我們這位史聖,遂不知所終地在人間蒸發了。
生年不詳,卒年更不詳,這或許治史的司馬遷,故意留給後人的一筆告白:生在哪年,是不重要的,死在哪年,也是不重要的,活著,才是人生的全部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