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黃泉,這個得意忘形的崔浩,路便走到頭了。其實在作家中,也有類似的人物。還記得在“春風得意馬蹄疾”的時候,即使坐在沙發上,也是四肢展開,呈“大”字形的張狂,眼睛抬得很高,凡人不理,誰也不在他的話下,連地球也看扁了。等到大難臨頭,災禍迭生,風雲莫測,吉凶未卜時,便魂飛魄散,六神無主,瑟縮發抖,惶惶然不可終日;請他坐在沙發上,也隻敢欠著半邊屁股。
得意與忘形之間,確實存在著一道最好不要逾越的界限。得意可以,但絕不要忘形。因為一旦忘乎所以,而又不知節製,失態丟人事小,遭忌惹禍事大,說不定還要付出更沉重的代價。要牢記的一點是:野蠻,固然是野蠻人的特性,但文明人有時野蠻起來,甚至比食人生番還起勁。
崔浩被抓了起來,裝進一個木籠裏,比後來戴高帽遊街示眾還慘,押送城南,置於地坑。“使衛士數十人溲其上,呼聲嗷嗷,聞於行路。”溲者何物,屎也尿也!文明落在野蠻的報複狂手裏,那種挖空心思的折磨淩辱,便可想而知的恐怖殘暴了。《魏書》的作者,出於一種文化人的同情,不禁歎曰:“自宰司之被戮辱,未有如浩者。何斯人而遭斯酷,悲夫!”
得意忘形者,能不由此總結一點什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