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捐款我們家算一份,由我這全負責。你把設計做好,預算算好,我在店裏向來往客人,特別是華僑、遊客發動,為你捐贈。”
“為李公,傻老弟。”海桑粲然笑了。
“李公去思亭”重建好了,全部用坤甸木料按原貌搭建而成。“捧著一顆心來,不帶半根草去”的牌匾刻於亭內的橫簷之上。人們逛公園,增加了新的去處,也增添了新的話題。亭子總共花費三十萬元人民幣,全部來自社會捐款。承建方是浙江的一支土木工程隊。用料精良,工藝精致,亭子建得跟工藝品一般。
海桑大受鼓舞,就謀劃更大的文化搶救工程——修複孔廟。
對於孔廟,海桑是太熟悉了,還在剛開蒙時,他就聽到祖父、母親說起孔廟,期望他長大以後,讀初中、讀高中時到孔廟裏燒香祈求升學,但一直沒有如願。因為這幾十年來,孔夫子已被打倒,孔廟成了圖書館、文化單位住宿和辦公的地方,“文化大革命”中更成了造反派們的大本營。“為人師表”“至聖先師”“大成殿”的牌匾都早已被砸爛。現在全國各地都在修複孔廟,重新崇文重教,文昌以文為昌,崇文抑武,更應修複了。這個責任落到他的肩上,他感到振奮和崇高。一個窮苦農民的兒子,一個世代文盲家庭的後代,當了“副知縣”分管文教,要著手修孔廟,這還不讓他激動嗎?媽深更半夜縫蓑衣,製蟹漿,攢錢給他上學,深更半夜偷炒椰子鹽,給他帶上學,這一切,不都是為了自己更出息嗎?“媽隻因不識字,才讓人瞧不起,才不能當國家幹部。”媽這些激勵自己讀書的話,現在還常常在心上響起。而現在,自己就要主持修複這個文化教育的鼻祖、“至聖先師”的廟堂,要讓更多的孩子崇尚讀書,又有一個寄托讀書願望的地方,這不是更好嗎?這重修孔廟的經費,是縣政府常務會議安排,縣人大會議批準的,共二百萬元。他聘請了尖端設計師,訪問了許多熟悉孔廟的老人,又到北京、山東去觀摩,才拿出了孔廟修複的設計方案,因為預算安排充足,對材料選擇很講究,當然也很吸引許多工程隊的眼球。一天夜裏,他正一個人在文中住房的客廳裏,仔細地審看設計方案,曾承建過“李公去思亭”工程的工程隊長,高挑個子,穿著白襯衣,夾著一個黑皮包走進來了。因建亭過程多次接觸,他們已是熟人了。“隊長”坐下來,飲了幾口海桑遞過的茶水,寒暄幾句,就話歸正題了,說:“鄭縣長,這個修複孔廟,你又做積德大善事喲。”海桑的心全在設計圖上,無心與他搭訕,於是直問:“隊長,你有什麼事,直說吧。”
隊長擠出一臉笑容,說:“這次建去思亭,縣長您表揚了我幾次呀。”
海桑應承著:“是呀,是好就說好,這賬都算完了呀,你還有什麼事嗎?”
“這個,這個沒事了。”
“現在又包什麼工程了吧?”海桑看著圖,隨便問著。
“這個,縣長,工有得做,但都不如給縣長打工痛快。”
“唉,你有話就直說吧,我明天還要向縣常委會彙報這孔廟設計呢。”
“這個,縣長,聽說孔廟的承包工程,早有主了,是吧?”
“你怎說這話?我還不知道呢!”
“聽說百萬以上的工程,都是縣裏老大定的呀。”
“誰說的?哪有這規定?哎,你怎麼到我這裏說這話?”
“這個,縣長,要是還沒主兒,我想承包這工程,我們有經驗,有能力幹好這工程。”
“嗬,你想幹就直說,繞那麼大彎兒幹嗎?不過,還要通過招投標的,最起碼,也是政府常務會集體討論決定。”
“唉,這個,還不是你主管的說了算。這個,我們合作那麼好,你連茶水都不喝一杯,今天,這個……”他說著,從黑皮包裏取出綠花花的五紮人民幣,放在海桑正在看的設計圖紙上。海桑一下傻眼了:這是什麼,這是大炸彈呀!是巨大犯罪呀!光憑這個,我就夠殺頭。我還怎對得起我媽?把我看成啥了?海桑覺得大腦發脹,氣衝胸口,厲聲對他說:“隊長,趕快收起來,你送錯地方了。”
說著,嚴厲地瞪著他。
“隊長”涎著臉,死笑著,驚懼地看著海桑,見海桑嚴厲的臉色一直不變,就尷尬地收起五紮“四人頭”,塞進黑皮包裏,但仍親熱地說:“好縣長,好縣長,佩服、佩服,不過我還是要申請承領這工程的。”
海桑見他收起了錢,也放緩了語氣,說:“你有這個權利,也有這方麵的技術和條件,你完全可以通過正常途徑報名競爭,我也祝你競爭成功。”
“隊長”果然競到了修複孔廟的工程承建權,經過八個月的細致修複,孔廟以莊嚴氣勢恢複了原貌。它的正麵仍然是臨著城內石板路小街的磚牆照壁,因為文昌曆史上沒出過狀元,這正門一直沒開,這次也遵了古例;進出孔廟的門仍然是左邊的“禮門”;進了小小的禮門,裏麵則廓開寬闊的大院和雄偉的建築。大院裏東西走向中軸線上,依次是“欞星門”“狀元橋”“孔夫子雕像”和“大成門”,大成門向上,中軸線的終端,就是氣勢雄偉的大成殿,大成殿脊頂遊龍,飛簷高翹,大門開闊;殿內梁柱縱橫,雕刻精細,榫接嚴密。大院的兩邊是長長的廡廊。整個孔廟就這麼由東壁西殿,南北廡廊構成包容文昌瑰麗文化的大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