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還在路上。”
“她的神誌清醒嗎？”
“還行。”
“請你把手機交給醫生，我跟他說幾句。”
海桑把手機遞給醫生，對他說 ：“省人民醫院骨科老醫師海寶，他要跟您說話。”
“啊，寶大醫師，我們認識，好，好。”醫生向海桑說著，就接過電話，“寶大醫師，您好。”
“您好，我問您幾句話，行嗎？”海寶很禮貌地對醫生說。
“別客氣，您說吧。”
“您做過現場聽診和檢查嗎？”
“現場能做的，我們都做了。”
“按您看法，我大娘的承受力，還可以嗎？”
“從她的血壓、脈搏、神誌看，還可以。”
“那麼，您幫我，把我大娘一直送到海南醫院來，好嗎？”
“這個，我看沒問題，我跟院裏說一下。”
“不要說了，救人要緊，送到了，剩下的事，我跟你院長說。”
“好，好。”
“您把手機交回桑大哥，我再給他說句話。”
醫生還給海桑手機。
“桑大哥，你把大娘直接送到省院來，我在院門口等你們。我們共同努力，把大娘治好。”
“好！好！萬分感謝寶弟！”海桑眼眶一下子熱了，他掛了機，看看醫生，醫生低聲說：“省院的技術、經驗、條件都比我們好得多，有海寶大醫師接手，又有我們送得及時，我看，大娘會有治了。”
救護車開到海南醫院門診大樓的時候，海寶已等在門口了。海寶已經退休了，但幾十年專攻骨科，醫術精良，是海南難得的骨科高級醫師，醫院繼續聘用他。玉鳳也在媳婦的攙扶下，顫巍巍地站在那裏等候。她是從媳婦和海寶的通話中得知的，他們都叫她等嘉英大娘入住下來，再去看，但她堅持要去大門等候，媳婦也就順從她了。一看見嘉英躺在擔架上被抬下來，她就搖晃著衝過去，哭著要伏在擔架上跟嘉英說話，被海寶和媳婦拉住了，她轉頭向海寶說：“你一定要治好你大娘呀！這幾十年，你可以沒有媽，但你不能沒有大娘呢。”
“媽，你放心回去吧，我還要幫大娘處理很多事呢。”
媳婦扶著玉鳳離開了。
海寶引導醫護人員將嘉英平移到躺車上，然後引導躺車直接推進透視室。海桑向銀葉交代了一句：“你去財務窗口交押金。”就隨海寶進了透視室。
銀葉探頭向窗口的收款人說：“交新入院病人押金。”
“什麼名？”收款人問。
“許嘉英，骨折的。”
收款員點擊幾下電腦，抬頭說：“交了，床位都為你訂好了。”
“啊！那就再交一些，估計要住一些日子。”
“已交五萬塊了，夠了。有醫保手續嗎？”
“有，農保的。”銀葉從手提袋裏取出藍色的本子。
收款員接過去，向電腦裏輸入編號，說：“好了，放心治病吧。”
銀葉快步向透視室走去，心裏說：“肯定是海寶交的錢。媽這輩子淨做積德事，到哪裏，都有人報恩呀。”
銀葉在門外待了一會兒，海寶就引著躺車出來了。海桑跟在躺車後麵。銀葉靠過去，低聲告訴海桑：“媽的押金有人交了。”
“哦，肯定是海寶。”海桑用下巴向在前頭快步走的海寶點了點。
“我說也是。”
“媽確診是股骨頸折斷了，同時也做幾項基礎檢查，幾項都正常，就是有點貧血，要調養十多天，才能做接骨手術。海寶說，按媽的體征看，是能挺過去的。”
這時，海牧、秋妮還有在海南日報當記者的新瀾，都快步趕過來了。
“媽！”新瀾喘著氣叫。
銀葉向他們點點頭，就繼續快步跟著躺車走。
躺車進了留醫病房了。這是個雙人病房，但一個床位空著，此刻隻嘉英一個人住，看來，也是海寶精心安排的了。
嘉英被輕輕地移到病床上，幾個大夫、護士都過來了，海寶交代著：“首先給大娘止痛，中西醫並用。”很快地，護士推來針水吊瓶，大夫拿來做骨頭牽引的用具。海寶著手，跟兩位大夫給嘉英摔傷的腿做牽引，輕輕地對嘉英說：“大娘，躺好，躺好，暫時要痛一點，不怕，不怕，”接著又對兩位大夫說：“順著來，輕一點，輕一點。”
嘉英皺著臉，“唉唉”地呻吟著，淚水從眼角滾下來。
“娘！”“大娘！”海桑、銀葉、海牧、秋妮都揪心地呼叫著。
“婆、婆！”新瀾流著淚叫著。
海桑、海牧摟著嘉英的兩邊胳膊。
銀葉看著這情景，心如刀割，深深地自責：為什麼不等媽吃完早餐洗了杯碗，才去休息呢？那十來分鍾，就挺不住嗎？多麼暈，扶著牆壁也能挺過去呀！
偏偏就這十來分鍾，偏偏就在海桑出去這一天。媽養育這幾十年，做媽媳婦這幾十年，這時候，就是為了報答媽的呀，就這樣報答媽媽嗎？銀葉覺得心口發痛，淚水流出來，汗水也冒出來。
新瀾見銀葉額頭上冒著汗珠，關切地問：“媽，你不舒服嗎？”
銀葉搖搖頭，說：“沒有，媽看阿婆那樣，心裏緊張。”
海寶對新瀾說：“阿瀾，你跟媽先回寶叔家，寶嬸也快把飯做好了。”
這時，海寶妻子正好走過來，她走近病床看看嘉英，捋捋那蒼白的頭發，柔聲地說：“大娘，您放心，海寶一定會把您治好的。”片刻，就對大家說：“讓海寶在這看大娘，大家都跟我回家吃飯吧。”
海寶的住宅是醫院一級待遇的套房，躍龍式的，兩層五房三廳二廁一廚。
他兒子是搞醫療器材貿易的，早賺了錢在海口西海岸置了房產，和孫子都搬出去了。平時，他夫妻倆陪著媽隻住在房裏的一層，這次，海寶留海桑、銀葉在家裏住，以方便照顧嘉英大娘，他夫妻倆搬上了二層住。海桑、銀葉就住一層，輪流到病房看守老媽。海寶妻子給大家做飯。但嘉英吃的粥，還是銀葉熬煮，銀葉熟悉嘉英的口味。
到了第四天，醫生說，大娘還是神虛氣弱，還要調養一些時日，才能動手術。海桑想到中川村子送的人參，便問海寶可否吃人參，海寶說正好。於是叫秋妮從家裏拿來了那棵人參。秋妮在中午的時候把人參拿到病房，交給海桑，銀葉正在給嘉英喂粥。新瀾是每天都來看阿婆的。秋妮見大媽隻一點一點地吸粥，便說：“大媽，喝多一點，精神好了，接了骨，就能回家了。”
嘉英歎了口氣：“唉，拖累孩子們啦，大媽吃這麼長命，幹啥呢？”
“大媽，您還要吃到一百二十歲呢。”
“吃到現在，全家人都拖累了，要吃到那麼久，要拖累全國人啦。”
這時，秋妮的電話響了，是保嫂打來的，她估計，又是說狗福的事了，因為她回家要人參時，保嫂告訴她，狗福從大媽來海口後，一直不吃飯，每天早晚都在荔枝樹下，頭向東望著村口的水泥路。她依在床欄上接了電話，一開頭便問：“保嫂，狗福吃飯了嗎？”
“還沒吃呀！我真沒辦法啦。”
“你每天煮熱的喂它，我估計，它餓極了，也會吃。”
“不一定呀，秋妮，聽說有些狗，見不到主人，寧願死，也不會吃的。”
海桑聽到這些話，趕緊向秋妮眨眼睛，示意她到外麵說，別讓媽聽到了。但這一示意，已經遲了。嘉英咽了一口飯，問：“秋妮，是狗福不吃飯嗎？”
海桑趕緊向秋妮搖搖頭，示意她別說真話，秋妮明白了，支吾地回答：“吃，吃飯，大媽。”
“我都明明聽你跟誰說不吃，你想騙我。”
“大媽，你好好養病，它會吃的。”
“海桑，肯定是你打它了，它委屈，不想吃。”
海桑隻好安慰她：“媽，狗哪懂那麼多事？您安心養好身體就好啦。”
“我這隻狗懂。秋妮，你回家告訴狗福，說阿婆好了，叫它好好吃飯，等阿婆回家。”
“好，好，大媽放心，這次它會吃飯了。”
“它吃飯了，你打電話告訴大媽，它不吃，大媽也不想吃了。”
秋妮、海桑、銀葉麵麵相覷，都麵露難色。
這時，新瀾眨眨眼，忽而兩眼發亮了。她打開手裏的平板電腦，對婆婆說：“阿婆，你對著儂這電腦，對狗福說話，等下妮嬸回家把電腦放給狗福看，狗福看見您給它說話了，它準會吃飯啦。”
秋妮一聽新瀾的話，樂了，對嘉英說：“大媽，這辦法準靈。”
嘉英說：“靈呀？要靈，大媽就說。”
新瀾開了攝像頭，把鏡頭對著嘉英，說：“阿婆，你說吧，叫狗福好好吃飯。”
嘉英對著鏡頭，親昵地笑著，一隻手還不自主地做著撫摸狗背的動作，說：“阿福，儂乖乖，儂好好吃飯啊，儂吃飯了，阿婆的病就好啦，就回來抱儂啦。”
新瀾把錄像回放給嘉英看，嘉英笑起來，說：“這東西真神啦，秋妮趕快拿回家吧，快點放給狗福看，別讓它餓死了。”
大家見嘉英開心了，也都笑起來，銀葉又給她喂飯。
保嫂把剛熱好的狗食倒進狗槽裏，把狗槽捧到荔枝樹下，放在狗嘴邊，狗仍然無神地趴著，頭歪在土沙上。秋妮把電腦上的攝像打開了，遞給“保嫂”。
“保嫂”把電腦放在狗福眼前。狗福迷迷糊糊，起初很不在乎那方塊的東西，聽到主人對它說話的聲音，它才睜開眼睛，看到屏麵上有主人的臉容，有主人反複對它說話；它忽地站起來，向著屏麵吠了幾聲，又俯下頭，用鼻子嗅主人的臉；主人仍然對它說著那句話，叫它“好好吃飯”；它又往主人臉上嗅了嗅，眼角沁出兩滴淚來；它向主人看了一會兒，又吠了幾下，就慢慢地低下頭，往槽裏吃食物了。最初慢慢地吸食，吸了幾口飯湯，逐漸地就張開口咬，咬飯粒，咬肉塊，緊接著，是大口大口地吞吃。
保嫂笑了，說：“這真靈啊，隻是新瀾才想得出來啦，現在的年輕人，真聰明！”
秋妮高興啊，掏出電話就給海桑撥打：“哥，狗福吃飯了，狗福吃飯了，你快告訴大媽。”
“你跟大媽說。”海桑那邊說著，把電話伸到嘉英耳邊。
“大媽，狗福吃飯啦。”
“呀，那東西真神啦，新瀾那姑娘，啥法子都想得出，大媽想看狗福怎麼吃飯呢。”嘉英在電話裏說。
“啊，我又差點忘啦，我現在把它攝下來。”秋妮掛了電話，連忙從“保嫂”手裏拿過電腦，把正在狼吞虎咽的狗福吃相，接連攝了下來。邊攝邊說，“要錯過了這鏡頭，多可惜呀！”狗吃飽了，把頭轉向保嫂，又看看秋妮手中的電腦，還想看主人容顏呢。
秋妮鬆了口氣，說：“這下好了，我把電腦帶給大媽看，大媽口味也會開了。明天，我又把電腦帶回來，讓大媽再向狗福說話。”
保嫂寬慰地捋捋狗背，說：“這樣，這活就好幹了。”
銀葉細心地把人參切成二十來塊，每塊小拇指節般大小。海寶說，這人參上的皺紋很老很硬，截麵上的紋圈很密很多，拿在手裏就參香襲人，確實是一株很有年歲的高齡極品，很適合大娘這樣年老體虛血壓低的病人吃。銀葉每次把豬赤肉切成很細的肉絲，混著秋妮從家裏帶來的農家新米煮沸，再把一小塊人參放進去，用小火熬成粥，粥味香甜馥鬱。然後把粥舀進不鏽鋼盒子裏，提到病房喂大娘。連日來，銀葉總抱著負疚的心在伺候大娘，甚至忘了自己的病，似乎也不感到渴感到乏了。大娘摔倒那天，匆匆跟救護車趕來，也忘記帶藥了，本想叫秋妮帶過來，也懶得開口，覺得十多年都這麼吃來了，也不見啥效，這十多天不吃，也壞不到哪裏去。
嘉英看了秋妮帶來的狗福吃食的攝像，高興得笑出眼淚來，骨痛都似乎減了一大半；又每頓喝銀葉喂的人參赤肉白米粥，加上海寶配的針水丸藥調治，神氣日見上來了，眼睛亮多了，說話聲音也大了，血壓也正常了，隻是每每想翻身還是做不到。
海寶每天觀察嘉英，十多天下來，覺得體征也適合手術了，他就把海桑叫進他的醫務室，打開電腦，向海桑介紹嘉英的手術方案。海寶先展示了股骨頸的形狀，再展示嘉英骨折的透視相片，然後用圖像詳細介紹嘉英股骨頸手術的過程。
海寶指著依次出現的圖像向海桑說：“這是目前世界上最好的‘史賽克’牌人造股骨頸，美國生產的，價格二萬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