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了好一陣,文義忽然從兜裏掏出一支煙,吸了起來。一種辛辣的氣味灌進他的喉嚨,他痛苦地皺了皺眉頭,可他並沒有丟掉手裏的煙頭。
田淑珍大娘不知啥時候來到了文義身後,見文義抽煙了,忙說:“文義,你咋抽煙了?”
文義回過頭,看見了母親那慈祥、親切、充滿愛意的目光,心裏一動,一種像小孩做錯事的神情浮現在了臉上。過了一會兒,才解釋說:“媽,這是今天去找律師,買的一盒煙。我心裏苦得很,想抽一支。”
田淑珍大娘聽了,心突然痛了起來,說:“媽曉得你心裏不好受!當初就不該讓你把準備辦廠的錢拿出來,扔進青麻裏,害得連泡都不鼓一個。”
文義知道媽誤會了,忙說:“媽,我還不是因為那!我苦,是因為……”說到這裏,文義喉結一陣滾動,眼裏蓄上了委屈的淚水,停了停,才接著說:“你們都不相信我!”
田淑珍大娘聽了,忙說:“不是媽不相信娃,是媽幫不上你的忙!”
文義聽了母親這話,一串淚水奪眶而出。幸好他低著頭,沒讓田淑珍大娘看見。過了一會兒,他才抬頭對母親說:“媽,你放心,兒子不會錯!”
說著,文義舉起煙頭,又準備往嘴裏送。田淑珍大娘忙一把搶了文義的煙蒂,往地上一扔,說:“聽媽的話,莫抽這東西了!”
文義見媽臉上流露的又疼又愛的責備之色,就聽話地將剩下的半盒煙全掏出來,交到田淑珍大娘手裏,說:“媽,我不抽了!”
田淑珍大娘的臉上,這才露出了高興的神色,拉起文義的手,說:“走,吃飯去!再啥事想不開,也要吃飯!”
文義和母親說了這麼一會兒話,心頭忽然好受多了。他感受到了人間最偉大的母愛和親人間的溫暖,同時,他也更堅定了把官司打到底的信心。覺得不是這樣,他反而會欠這些愛護著、關心著、把他撫養成人的親人們的情。他決計不再對父母、哥哥們提起打官司的事,免得他們擔驚受怕。而該幹啥,自己默默幹去,到時候讓他們大吃一驚。
過了兩天,文義悄悄來到縣城的律師事務所,再一次與陳律師商量告狀的事。可是,這次陳律師麵上卻有了為難之色。文義不知咋回事,忙問:“咋了?”
陳律師給文義端過一杯茶來,才慢慢地說:“實話告訴你吧!這個案子我向領導彙報過了,滿以為領導會支持我,可沒想到……”說到這裏,陳律師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接著說,“領導不允許我參與你這個官司。”
文義一下愣了,失望地看著陳律師。半天,才木訥地問:“為啥?”
陳律師回答:“大概是因為民告官這類案子,可能產生較大的負麵影響吧。領導沒告訴我不讓參與的原因,我一時也說不清。”
文義聽了,歎了一口氣,接著把目光呆呆地投向窗台一盆蘭草。過了許久,才收回目光,像是喃喃自語地說:“這場官司,我是沒希望了?”
“不!”陳律師站起來,過去拍了拍文義的肩,鼓勵地說:“小佘同誌,我佩服你敢於用法律武器捍衛自己權益的勇氣,也知道這個案子的意義。你不要灰心,這是你的神聖權利!雖然領導不準我參與這個官司,但我還是支持你!”說著,他重新走回辦公桌前坐下,打開抽屜,取出一本卷宗,從裏麵拿出幾份資料和為文義改寫好的起訴書,一齊遞到文義麵前,接著剛才的話說:“這是我為你寫好的一份起訴狀,你可以直接去交給法院行政庭。這幾份都是外地民告官的資料,可以供你參考。隻要法院接了你的訴訟狀,立了案,就好辦了。如果還有啥不懂的地方,你再來找我,我們私下再交談!”
文義聽了,又重新升騰起了希望的火焰,一下跳起來,緊緊抓住了陳律師的手,感激地說:“謝謝!謝謝你!”
陳律師說:“去吧,我祝你成功!”然後把文義送出律師事務所的大門。
文義懷揣著起訴狀,又來到縣法院的門口。這是他第一次到法院來,懸掛在大門口上方牆上的那枚莊嚴、鮮紅的國徽,正被陽光照耀著,更顯出了奪目的光輝。他端詳了這枚國徽許久,越看越覺得這是一個神聖、公平、正義的地方。他的心不由得有了幾分忐忑,他搞不清楚法院會不會收他的這份訴訟狀,還隱隱擔心人家會把他這個小小老百姓拒之門外。遲疑了好一陣,文義才走進去。一旦跨進了那道大門,文義卻又變了,他挺起胸膛做出了勇氣十足的樣子,徑直走進了那間掛有“行政庭”牌子的辦公室。
辦公室裏,一位中年法官和一名年輕法警,正埋頭在一份資料上看著什麼。聽見腳步聲,中年法官抬起頭來,問:“有事嗎?”
文義不卑不亢地點了點頭,然後語調鏗鏘地回答說:“有,告狀!”
中年法官又看了看文義,仿佛有點吃驚地眨了一下眼睛。年輕法警也抬起頭來,驚奇地看著文義。
中年法官過去倒了一杯水,遞到文義麵前,然後招呼他坐下,又才問:“有起訴書沒有?”
文義見麵前的法官,並不像自己想象的那麼嚴肅,也沒有把他拒之門外的意思,心裏的緊張消除了許多,忙掏出了陳律師改寫好的起訴書遞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