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北回歸線以北(一)(1 / 3)

一、揚州—32.23。N 119.26。E

東來客棧的陳老板講述起劍客L的傳奇故事時,西街一家錢莊的王老板並沒有完全相信他的每一句話,但這個從未走出過揚州城半步平日隻以數錢為消遣的老男人聽著他所說的一切,卻似乎在人生中又增添了一份新的樂趣。然後他會把從陳老板那聽來的故事跟他的孫子講,於是每天的黃昏,在他家的後院裏,孫子們都會圍在他的身邊聽他講關於那個叫L的劍客是如何一人一劍來到揚州的。孫子們渴望的眼神,讓他少了幾分落寞。

四月的雨下了近一個月以後終於在一個清晨擱淺,雨後的空氣中帶著咖喱的味道,爐子裏的檀香木已經灰燼漸冷。這一天,陳老板站在櫃台前正好講到L收了如何如何多的錢把一個如何如何驃肥強悍的人的頭顱從脖子上削下的時候,我從狹窄的樓梯上走下,木板的縫隙間發出吱呀的聲響,陳老板聽到我走下來的動靜原本眉飛色舞的他頓時顯得手足無措。畢竟我們知道,講故事的人最忌諱的就是故事講到一半故事中的人突然跳出來在他麵前出現。

王老板並不知道眼前的我正是陳老板口中的那位劍客,他在一旁似乎還顯得意猶未盡,直問陳老板L後來怎麼樣了。我路過他的身旁,聞到他身上銅錢的味道,拍拍他的肩膀說,後來L殺掉了那人,卻沒有收到應收的錢,結果連委托人都殺了,隻身一人來到了揚州,住在了這家客棧,隻為了尋找一個人。

正是,正是。陳老板一臉尷尬地指著我說,我來介紹一下,這位就是L。王老板心中立刻泛起一陣恐慌,誤以為我要加害於他。從他的眼神中,我看到一種畏懼,看來他是把殺手和強盜混淆了,在那個時代,有錢人往往是無知的,這完全可以原諒。我對他解釋說,大叔別怕,我不隨便殺人,以後還請王老板您幫我個忙,幫我留意一位叫Y的女子。

王老板連聲說沒問題沒問題,說完便低著頭朝門外離去。王老板走後,我跟客棧的陳老板假設出了一個畫麵——王老板回家後的第一件事應該是拿一張小板凳坐在院子中間對他的孫子說,你們猜,爺爺今天見到誰了。孫子們一臉茫然地搖搖頭。於是他便露出幸福的神色望著遠方的天際說道,你們一定猜不到爺爺今天見到L了。

和很多俗套的武俠小說一樣,男主角我無父無母也沒有師父,從小就是個孤兒,所以沒有人給我取名字,我把取名字的權力和樂趣留給了自己,四處尋找好聽的名字,那時候介於人們的想象力有限,普遍的名字無非都是張三李四和王八之類。

那年我十歲,路過一間破廟,我偷吃了發黴腐爛的供品,肚子疼痛導致昏迷。醒來後,我躺在一間更為破舊的廟裏,身旁站著一個男人,滿臉滄桑,一直撫摩著他腰間的劍。憑我的直覺和經驗判斷,這個男人應該會成為我的師父,然後對我誇我是習武奇才,骨骼詭異什麼的,教我一身絕世武功。但是他在我醒來後,卻隻說了一句話,你幫我殺個人,回來後領取你的名字,作為我給你的報酬。

我答應了,用的是他給我的劍,殺的是一個貪官,我躲在他的轎子裏躲了三天,第四天的早上他終於吃飽睡足後肯去上朝,轎子抬到半路,我從他的身後站出把劍刺在了他的胸口,他回過頭無奈地看我,肥頭大耳,一副典型的公款吃喝形象。他問,你為什麼殺我?我回答,因為我迫切需要一個名字。說完,我把劍從他身體裏抽出,緋紅色的鮮血濺滿了整個富麗堂皇的轎子,此時,他也已奄奄一息。

殺人的感覺很暢快,也許你也有同樣的感覺,這跟寫小說一樣,寫起來很爽,特別是當你想到寫完以後還能拿稿費的時候。我擦拭完那把劍上的血跡,跳下轎子朝著最陰暗潮濕的巷子跑去,去尋找那個將要給我名字的男人。後來我一直迷戀著那劍穿過肉體的感覺,這讓我從此走上作為殺手的不歸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