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同學眼裏,這個著裝鬆散,相貌平庸的理科實驗班的學生,就好像學校的一個大寄生蟲,寄居在學校裏,影響著學校的整體形象,以至於讓他人感覺到濃重的鄉土氣息。還好現在一切都熬過來了。
慢慢地,他開始穿戴整齊,得體,入時;留打籃球時候會飛的長發,偶爾打一些味道淡雅的Zelly,帶無框的眼鏡或者隱形眼鏡,陽光凶猛的時候就換上太陽鏡,有時穿幾件掛在高大櫥窗裏麵的名牌衣服,也算是奢侈品。他知道自己會像一隻弱小的毛毛蟲,用自己的心血一點點把自己包裹住,包裹在文字的聖殿裏,或者藝術的神聖中,然後蛻變,隱沒,最後在高考後,綻放出最耀眼的生活之光。
恍惚之間,他悻悻地下了車。他笑著對自己說,最少讓他再多想兩分鍾也好。這是高中三年來第一次能放縱地信馬由韁地胡思亂想。也許第一次還有些拘謹,還是會感覺到無形的焦慮。他搖搖頭,低著頭不自主地麵帶微笑。疲憊,和兩天的神經衰弱,讓他有些力不從心。高考結束了,陰暗的天仿佛灑下光明,就仿佛陽光在大地上灑滿愛。
畢業後的日子無聊而且散漫。能到KTV鬼哭狼嚎的機會還是沒找到。他很奇怪是不是所有好學校的理科實驗班都這樣,人心鬆散,各顧各的,無所謂什麼友情。籃球成了他無休無止的運動。人總是需要循環的。就仿佛脫手而出的籃球,需要被來來回回地拋來拋去。這樣圓周運動的生活並沒能讓他解脫。一次一次掙脫出起點,卻赫然發現,終點就設在起點的下麵。這個圈子,也許一輩子都繞不出來的。
如他所想。
她回來了。
如他所想,
“我們是搞文藝的,不是搞房地產的,要矜持!”他想起朋友的話。他終究還是沒能矜持住。
他放假的前幾天都在寫小說,進展很慢。寫小說最不濟的效果就是讀者沒反應,作者自己卻被感動了。思哲應該還停留在這個層次上,經常寫到關於她的零零散散,自己眼淚汪汪的,實在忍不住就給她發了條短信。結果她隨即就回來了,在他博客上留言,像以前一樣打電話給他。
他在反複波折的感情中完成了小說,像是剛從油鍋裏掙紮著爬出來的螞蟻,備受煎熬。
再次見到她的時候是在文化廣場上。一眼望不到邊的草皮兩旁,三三兩兩的人:舉步維艱的老人——從身旁踱過時,會不自覺地聞到濃重嗆人的粗製旱煙煙草,或者在鍋台上千錘百煉後的抹布的味道;在腳底下亂跑或者嘿嘿傻笑的兒童,他們不知道這個世界承載了太多太多的不安定因素和可選擇的問題。事情亂無頭緒,真假難變,攀比和物質享受,愛和性的欲望。
寬闊草皮的遠處有一個碩大的液晶電視,可以容納一個廣場的人一起觀看世界杯。電視的正對麵是一個高揚雙手,仰天長嘯或者仰天長歎的黑色的強壯的男人雕塑。肅穆,卻讓人感覺到厭倦,裸露的生殖器在陽光下鋥明瓦亮,是被川流不息的遊人撫摩的結果——兩個月以後男人被放倒了,不是為了給矮小的朋友提供觸摸方便,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女性雕塑。滿天的風箏有時候在雲彩裏若隱若現。章魚,蜘蛛,老鷹,還有三角形……
她約他來,在這個無數年輕人選擇的、總是熙熙攘攘的約會地點。她想這應該是思哲喜歡的地方吧。因為遠處有鎂光燈下的籃球場,稍微殘破,有那種街頭籃球的韻味和街頭文化的氣息。上麵奔跑著HIPHOP的運動裝或者長發飄飄的吉林大學地質學院的大學生,或者挺著大肚子,牛氣熏天的中年男人和老年人。每個籃球場旁邊都會站一些花枝招展的女孩或者女人觀看,邊觀看邊滿屋經心地說著悄悄話。偶爾幾套連貫的動作下來,飄逸,身輕如燕的動作,籃球隨即入網。帥到腳趾頭,她們就會大呼加油或者指指點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