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於南方山林的幽深聳翠、山清水秀。北方的山脈大多重巒疊嶂,山山間連綿不絕,登高望遠下是一片波瀾起伏的黃土地,細看才能偶爾見到一小片綠色,如蠻荒中的綠洲,顯得格外渺小。
崤山一樣如此,帶著一如秦人般的粗礦豪邁,站在高處還能看到不遠處奔騰的渭水和函穀關城牆上高高聳立的黑色旌旗。
上午還是豔陽高照天,剛過午後,墨雲瞬間遮黑了半邊天,地上的熱氣跟涼風攙合起來,夾雜著腥臊的幹土,似涼又熱。
白起回頭望了一眼天邊迅速堆積的黑雲,這是要下暴雨了。
秦川的天一如秦人的急性子,剛剛一念閃過,隨著“轟隆”一聲雷鳴,雨便像箭一樣射下來,砸在腳下的黃土地上,帶起一串串黃色的泥漿,一點都不給人緩衝的餘地。
他站在高高的山崖上,俯瞰腳下的連綿群山,雨幕中,高大的身影仿佛包裹著一層淡淡的白光
他已經在此地站了一天一夜,麵朝函穀關的方向,仿佛在等待著什麼,眉宇間一片淡然沉寂,寬闊的背影一動不動,如同一道立在山崖上的石柱。
原本的二十五萬大軍已被有條不絮地分派完畢,分五路直插函穀關四周的山林密地,在一個不起眼的岔道口悄無聲息地分流了出去。
四周縈繞著一股大戰前的緊張,卻沒有恐慌。甲士們橫七豎八地到底休息,保存體力,有的沉默著擦拭自己的兵器,騎兵則照顧自己的愛馬,營地中肅穆而井然有序。
親兵站在他身後的不遠處,用崇敬的目光守護著他們的將軍。
白起出生於秦國將門世家,從小在軍營中摸爬滾打長大,從伍長到什長再到千夫長,直至前軍主將,都是靠著軍功一寸寸的積累。故而這次接任三軍統帥沒有人有異議,軍營,一向都是憑實力打拚的地方,弱肉強食中透著最原始的公平。
立大事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堅忍不拔之誌。他從不認為自己是天才,唯有穩紮穩打的毅力和堅忍不拔的勇氣。族中長老曾言,白起最大的有點,便是有大局觀,沉得住氣。
肩上背負著秦國的命運和千萬將士的性命,白起覺得沉甸甸的。
莫急,莫急,他在心裏對自己說,眯著眼看著遠處若隱若現的城牆和那一片黑壓壓的敵軍營地。
雨下得越來越急,天色也越發昏暗,“轟隆!”電閃雷鳴中,仿佛連老天都要撕裂腳下這片秦川大地。
一刻鍾後,雨勢依然很急,人們也漸漸適應了雨幕中的感覺。
漸漸的,天邊暗沉的烏雲中不知何時起夾雜了幾道更濃重的黑暗,仿佛在一片灰色的畫卷上潑上了幾道黑色的濃墨,從遠處的天邊漸漸壓來。
白起的眼睛隨著遠處的黑色漸漸濃鬱而變得亮起來。“轟隆!”一道閃電夾雜著雷聲劃過,仿佛突然將土坡上的這尊雕石驚醒了一般,白起轉身走向營地,冷峻的雙眼環視了一圈站著、躺著或坐著都拿著武器的將士,低沉的聲音清晰的傳遍整個營地,“傳令,整軍備戰!”
不遠處的楚石也看到了天邊逐漸蘊染開來的那些濃鬱黑色。
連綿大雨席卷著秦川,她和偶遇的老人站在一塊倒插的石壁下躲雨,雨水打在頭頂的石壁上,又順著石壁順流而下,在眼前形成了一道天然的小瀑布。卻不妨礙她看到天邊那片不尋常的黑。
“那是什麼?”楚石不禁問道,她總覺得這片黑色透著股令人窒息的沉重,仿佛洪荒猛獸般朝著自己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