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於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
豈曰無衣?與子同澤。王於興師,修我矛戟。與子偕作!
豈曰無衣?與子同裳。王於興師,修我甲兵。與子偕行!”
楚石跟著老人深一腳淺一腳地在泥濘的山道上走著,被暴雨洗刷後的山間有股清新的氣息。老人顯得很是興奮,一路上邊哼著歌邊念叨著他年輕時的往事。
老人是土生土長的老秦人,自從魏國占領河西後,原本住在河西的秦人便躲進山林裏過起了刀耕火種的日子。
老人在山林中長大,常常跟著大人們去山頂遙望遠處的魏軍操練,這是這些山裏人唯一的娛樂,卻透著股沉重的絕望。魏軍越強大,他們回家的希望就越渺茫。
那時的秦國窮得叮當響,兩個人都未必穿得起一條褲子,兵士們身著破舊的衣裳拿著把卷刃的大砍刀就敢嗷嗷叫著衝上戰場。就憑著這股絕境中激發的血氣,硬是打得魏國人牙疼,卻也無法挽回秦國窮弱的事實。
老人的父親早在他出生前就死在了戰場上。母親傷心過度也早早亡了。他在族群中長大,沒什麼人管,練就了一把子蠻力,如同野獸般的生活就這樣過了十幾年。
那年,老人十六,受不了山中歲月的寂寞,便隨著兩個同齡的少年,拿了把土製的弓弩摸出了深山老林。
“小子定以為老頭子我當過兵。”老人負手在前方走著,如同在自家後院一般熟悉。
他摸了摸脖子上長長的刀疤,繼續道“老頭子我是當過兵,隻不過當的是魏卒。”
楚石有些訝異地抬頭。
“山河裏幾百口,窩在深山老林幾十年,老頭子就沒見過秦兵,也隻有那些族中的老家夥才會盼著秦國能打回來,我們這些年輕後生早不把自己當秦人了。老頭子的親爹當年殺了十幾個魏狗,還是個千夫長,死了後連個屍首都沒有,馬匹、砍刀全被收走,官府一毛錢撫恤也不給,鳥!秦國,老頭子當年恨死秦國了,便不想窩在山裏。”
老人雖恨秦國不管他們了,但也沒想著給魏國人賣命,他們一群年輕人想得很好,下山後就繞道去趙國,謀一份生計,好好過日子。
細心籌劃好一番後還是在魏軍的封鎖線附近被發現了。
自從魏國占領了河西,逃進深山老林的隻是少部分,原本住在那裏的大多數秦人都被強行遷去了大梁。他們的運氣很差也很好,魏軍沒殺他們,也沒放他們,一個月後便被壓到了魏國的國都大梁去做苦役。
戰亂頻生,各國爭奪的不隻是資源、土地、財貨,還有,人口。
強大的國家離不開眾多的人力,弱小的國家也養不如此多的人口。大爭之世,連有學問的士子們都是哪國有利便奔往哪國,更罔論普通庶民,那些堅持自己是哪國人哪國人的平民,與其說是對自己國家的忠誠,不如說是一種對世世代代生活於此的先輩們的尊重和敬畏。
進入大梁後,那些魏兵就不再管他們,但作為秦國流民,他們也不能隨意離開大梁,隻能日複一日地做苦役。
後來,魏軍征兵,老人就隨大流地去應征。他並不想跟著魏軍去打秦國,自己的父親就是死在魏國人的手裏,他參軍隻是想離開魏國。
後麵的故事就血腥又平淡了。
訓練、駐守、打仗、拚命。和趙國人打,和韓國人打,和齊國人打……
老人幾次想離開都沒找到機會。於是就一直拚命、拚命、拚命……倒是練出了戰場上的好技能,刀耍得越來越猛,箭射得越來越準,一場戰事下來後,也能點評點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