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別杵在門口了,進去說話吧。”楚石側身,將梅燕引進來。
進屋後,梅燕沒了顧忌,立刻毫無形象地躺在楚石的榻上。
府中沒有人服侍楚石的起居,僅有的幾個仆從隻負責外圍的灑掃,她也沒有再添置新人。楚石想著有空該去人口市場挑些實誠些的下人了。
她倒了一碗涼茶,直接端給梅燕,少女噌地坐起,一飲而盡,直呼爽快。
盛夏將過,如今正是最熱的時候。屋中放著冰塊,窗戶大開,風吹了進來,吹散了屋中的暑氣,楚石搬了張椅子,緊挨著床榻坐下,兩人對視良久,默契地同時失笑,許久未見的生疏一掃而過。
“誒,你知道嗎?屈子又被貶了。”梅燕捧著茶盞,晃著雙腿道。
楚石“哦”了一聲。
屈原出生楚國老氏族,曾任職左徒,掌邦交事宜,據說當年他十分不齒張儀的行事作風,一度勸說楚王殺了此人,他主張齊楚聯盟,變法強國,視秦為楚國的最大敵人。
屈原有商鞅之誌,卻無商鞅的運氣,變法強臣百年難得,變法明君卻是千年難遇,楚懷王被屈原說動後決意變法,氏族聞風後立刻聯合起來向楚王進讒言,迫於壓力,耳根子極軟的楚王流放了這位新銳大臣。
近幾年,變法風聲漸漸過去,楚王又重新啟用屈原,陳軫奉魏王命出使列國合縱,屈原力排眾議地支持,楚王在兩張利口下難得熱血了一回,卻遭此敗北的結局,齊國背盟取利,楚國將近十萬大軍被埋在秦國的荒山野嶺,楚王沒把屈原下大獄已經念及過往的君臣之誼了。
“屈子高潔之士,看得透天下大勢,卻偏偏不懂君王之心,不亦悲乎。”楚石唏噓道,這次被流放,恐怕再也回不來了吧。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帶女蘿。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梅燕輕輕吟誦:“屈大夫的文章極好,我喜歡。”
屈子文章好,也有政治遠見,但他為人過剛過直,鬼穀子有曰:“計國事者,則當審量權;說人主,則當審揣情。”屈原不會揣情,隻一味把自己認為對的道理強行灌輸給國君,君王不聽則義憤填膺,滿腹牢騷委屈,如此怎能不遭君主厭棄。
屈原的文章大多是寫給楚懷王的,隻要楚懷王未被打動,無論多少人喜歡,再美再優秀的文筆也是敗筆。
楚石不想在這個話題上繼續下去,眼珠一轉,調戲般摸了把梅燕的下巴,壞笑道:“君思我兮然疑作……思公子兮徒離憂。姑娘這是在思慕何人?”屈原的詩情豐富多彩,往往聽者醉心,聞者淚下。女巫終究沒有等到山鬼,一句“思公子兮徒離憂”不知俘獲了多少芳心又打動了多少男子。
對麵的少女並未流露羞赧之情,“咯咯咯”笑道:“知道還問!”“你呢?最近如何?決定留在秦國了?”頓了頓,梅燕主動轉移了話題。
“尚可。左右不過就是算計人心。”楚石也為自己倒了碗涼茶。
她是女子的秘密隻有老師和伯轅師兄知曉,連蘇代也毫不知情,梅燕是楚石唯一的女性摯友卻是知曉的,也正是眼前這個少女才讓楚石有了身為女子的意識。
梅燕猶自記得當年初上鬼穀,看見對方毫不忌諱地****著上身和一個小老頭在水池裏泡澡,不由得對鬼穀老先生的性情有了徹底的顛覆和懷疑。這幾年看著楚石交友論學,也是第一次知道,原來女子可以這般活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