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秦地的幹旱遼闊想比，巴蜀潮濕的空氣和茂密的叢林更適合楚石這個從小生長在楚地的人。
生於荒野，長於山林，家國於她而言，遠不如天地來得親切。可但凡在外，總是需要以國來區分的。
短短幾句話，公孫尺對於楚國的濃濃母國之情就表現得淋漓盡致，不論是山川地理還是風俗音樂都能信手拈來滔滔不絕地講上半天。
楚石大多時候隻是默默聽著，適時地附和兩句，一路倒也不算寂寞，
“不知小弟都曾遊曆過哪國？”公孫尺和楚石走在隊伍的中間，四周的人井然有序地為他們留下一個不大不小的聊天空間。
“魏國、齊國，多了去了，我也不記得了。”
“不知哪國風姿最吸引小弟？”
楚石看了他一眼。
“我若答楚國，兄台勢必要問原由，若我答得好，不知可有打賞？”
公孫尺哈哈一笑道：“果真商人也，隨時不忘錢財二字。楚國固然是我母國，但我可不是那些淺薄之人，好便是好，不好便是不好，若是人人都道楚國好了，那楚豈非要一統天下了？”
楚石瞥了他一眼，公孫尺眼中坦蕩，一路走一路將前方的殘留的荊棘撥開，他繼續道。
“若說山川美女，文化樂理，還真不能說哪國最出色，但若說這風流奇事嘛，當今之最莫若楚地了。”
“哦？怎麼說？”楚石配合地露出好奇之色。
公孫尺意味聲長地一笑：“小弟可曾聽聞鄭袖？”
“聽說過，當今楚王的愛妾，傳聞其腰身盈手可握，一曲樂舞能將人的魂都勾了去。”
“那你又可曾聽聞，鄭袖還有一個小她三歲的妹妹，姿色更在其之上？”
楚石抬頭看他：“未曾聞過。”
她對各國的宮廷秘聞並不陌生，師兄弟無聊間也免不了會像婦人般嚼嚼舌根，此事，連她都不知曉，可見不說藏得極深，也必然是楚國宮廷裏不小的秘密了。
“鄭袖本為農家女，有一個親妹妹，小名阿婉，兩姐妹天生麗質，皆長得曼妙可人，樂舞方麵更是無師自通，一日楚王微服外出，路過其村，見田野中兩個仙人般的女子正隨風翩翩起舞，便將她們帶回了王宮。
鄭袖妖嬈，阿婉清麗，楚王如獲至寶，終日迷醉在美人鄉中，不可自拔，任朝臣如何勸誡都不管用。不久，阿婉夫人懷孕了，楚王十分高興，越發寵幸她，即便美人因孕無法侍奉，每晚也必然在阿婉宮中過夜。不久，阿婉就生了，是個可愛的小公主，楚王十分高興，下令滿朝同慶。”
“據我所知，當今楚王並無嫡係公主。”楚石打斷道，否則當初也不會是旁支的羋姬前來秦國聯姻了，張儀怎麼也會騙一個真正的嫡係公主。
公孫尺看著她意味聲長的一笑：“楚國確實無公主，因為就在小公主誕生的當晚，阿婉就和公主一起失蹤了。楚王找了整整一個月，毫無蹤跡，不久，曾服侍過阿婉的宮人也都陸續或失蹤或病故了。此事成了楚國宮廷的一大禁忌，即便得寵如鄭袖，輕易也不會在楚王麵前提及，不過，妹妹一消失，她便成了楚王身邊獨一無二的寵姬，因其能歌善舞，故而賜其名姓為鄭袖。”
楚石低頭沉吟：“宮廷求存之道便如一國求生之道，一著不慎滿盤皆輸。隻是，既是楚國宮廷禁忌，公孫兄又何以知曉？”
“博弈館，消息海，我雖非商人，機緣巧合聞聽此事，我還曾看過阿婉夫人的畫像，細細看來小弟的眉眼倒是頗有幾分像她，楚國宮廷皆傳阿婉母女乃仙女所化，如今又回到天上去了，在我看來，隻一笑談罷了。”公孫尺抬首望天，末了發出一句感慨：“宮廷暗箭不比朝堂殺伐啊！”
楚石心中一突，想起老師曾提過當初撿到她時，繈褓確是楚國宮廷慣用的圖紋，她自記事起便在鬼穀，對自己的身世便也不怎麼在乎，今次被公孫尺這麼一提及，暗暗留了心眼，待到有機會再行調查。當下之要還是查清楚公孫尺來巴蜀的目的。
說完阿婉的故事，公孫尺卻仿佛突然失去了聊天的興致，想來也是想起了自己身世，生母早早離世，父親雖然寵他，但到底不得當家主母的歡心，在家的日子並不好過，這也是他為何喜歡走南闖北經商的緣由之一了。
兩人又隨便聊了些巴蜀的風貌，楚石問道：“公孫兄去成都是為進貨？”
成都縣是大縣，有許多巴蜀的特產會集中到那裏進行販賣，其中尤以藥材最為珍貴，賣的價錢也最好。
“不然，我去成都縣是為售貨。”
“哦？不知貨在何處？”楚石看看四周公孫尺的兩三匹馬和十幾個蒙著麵紗的護衛。
公孫尺神秘兮兮地笑了笑：“我的貨，不能光用眼睛看。”
對方不願意說，話題就此作罷。
楚石覺得公孫尺壓根就沒想遮掩自己的身份，舉止行為處處透著違和和神秘，根本不擔心楚石會疑心他。
中午，眾人找了塊陰涼舒適的地方稍事歇息，婁水走到楚石身邊道：“先生，怎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