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大巫製度傳自上古,輕易撼動不得。”婁水有些擔憂,楚石是法家名士,又是秦國的新銳大臣,自秦攻下巴蜀後,駐軍三萬,將這塊土地牢牢握在手裏,對於巴蜀的治理卻是沿用了大巫和法治相結合的策略,既尊重了民風民俗,又不至於敗壞法紀,若是楚石要打大巫的主意,很容易引起當地人的反感,他們此行的主要目的是秘密組建水軍,將來攻楚之戰還得仰仗巴蜀的船工,若是剛上來就鬧僵了恐怕無法收場。
楚石斜了他一眼:“你慌什麼,害怕我要在巴蜀變法?”
婁水可不敢確定這是不是玩笑,嚇了一跳:“先生有此意?”
楚石見他竟然當真了,“撲哧”一笑,拿手拍拍他的肩膀:“你還當真了。”
“先生耍我。”婁水釋然。
楚石回頭,那幾個所謂的使者還在不遠處,一個穿著華麗的商人正諂媚地和那個首領交談著什麼。
“自古變法,莫不是破而後立,秦國當年一窮二白,才能受得深徹變法的震蕩,麵對千瘡百孔的錦衣,莫如撕了重新織就的好。隻是今時不同往日了,秦國蒸蒸日上,巴蜀又向來富庶,若要變法,這代價就太大了。齊楚魏變法之所以始終成不了氣候,也不是沒有他們未曾真正窮弱過的原因。我所能做的,不過就是拾遺補缺罷了。”環顧了一下四周熱鬧而又井然有序的氛圍,仿佛方才的小小風波並未曾發生,楚石笑了笑道:“好了,你繼續在此叫賣,我去別處看看。”
“先生,”婁水不放心,這裏雖是大縣,但巴蜀倒地不比秦國腹地。
“沒事,有離跟著。”
婁水這才注意到一直默默跟隨在楚石身後的秦離,雖是兵戎出身,但秦離一直有種不為人所注意到的氣質,這和他老實普通的樣貌不無相關,除了領路外,平日裏還真容易忽略此人的存在,婁水心中微撼,便也不再多說。
“明山小弟是否想要四處走走?聽說近日有一年一度的大祭典,這份熱鬧可一定要看看。”不知何時,昭裏尺走過來道。
這一路來,昭裏尺已和楚石混得很熟,兩人互通過年歲後,昭裏尺比楚石年長三歲,理所當然地將稱呼改成了小弟。
“祭典?”
“哦?小弟還不知道?近日蜀地會有連續十天的慶典和祭典,可熱鬧了,許多商人都會趁此機會來此探查商機兜售財貨。此處雖非原蜀國的都城,但到底是大縣,熱鬧是免不了的。”
“哦,原來如此,可是望帝祭?那還真要去看看。”
望帝是蜀人先祖杜宇的稱號,蜀人的先祖從從“教民養蠶”的蠶叢到“教民捕魚”的魚鳧,再到“教民務農”的杜宇,當屬杜宇傳說最多,名聲最響,傳說其“仙去”後化為杜鵑鳥,每到春天來臨便啼叫不止,催民春耕春種,故而在民間也聲望最高。
蜀人極重農耕,一年之中除卻冬季外幾乎每隔一段時間都有與農事相關的祭典或節慶,既然趕上了,耳聞不如目見。
雖是大縣但卻非都城,祭典當日除卻幾個身著帶有明顯當地民風民俗的長袍巫者在縣城裏最大的祭台上主持了一場不小的祭典外,之後便是全城歡慶。
楚石帶著婁水和昭裏尺在人群中遙遙觀望了一會。
“那個身穿藏青夾紅短裙的便是此地的大巫,那些長袍都是大巫手下的巫者,大巫平日除卻重大祭典極少露麵,都由其下麵的巫者替百姓們解惑,一些稍有名望家族的喜喪之事也多請其去主持。”
經過婁水的解釋楚石也大致明白了蜀國的宗教體係,各地均有大巫,為其領袖,大巫手下有巫者數名為其平日代言,而那些所謂大巫的使者則為其侍從,幹些收收錢財的雜事。人力不多,在民眾間卻又極大的影響力,就如楚地興占卜,往往可左右國策一般,大巫的一言一行將足以影響一地百姓的思想言行,而之所以秦軍入巴蜀時未將大巫製度一並廢除也是因為曆來大巫們都不曾介入國事,秦軍占領蜀地後也沒有煽動蜀人抵抗,若是一味移風易俗反而會激起民怨造成不必要的犧牲。
“沒想到婁水兄對巴蜀的民風民情很是了解,”昭裏尺笑道,“那你們猜猜這台上的大巫是男是女?”
蜀國女子地位並不下於男子,大巫之職也有女子任之,再之那人帶著青銅麵具,是男是女還真不好判斷。
“此人是女子。”楚石瞥了一眼道,臉上的表情仿佛寫著這個問題很無聊。
昭裏尺倒是意外地看了她一眼,大巫的性別連當地人都未知道,他是有內部消息才事先知曉,楚石一猜即中,且語氣如此肯定,倒叫人不得不深思。
楚石自小於男女之事上不甚了解,但自從知曉自己是女子這回事後對於性別又變得十分敏感,故而憑著身為女子的天生直覺和培養出來的敏銳,才能清楚判斷出大巫的性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