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深冬，巴郡江州水冼村，立源和兩三個小夥伴穿著笨拙的厚衣貼耳趴在冰麵上。
“這裏這裏，鑿這裏！我聽到聲音了！”其中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說道，立源和另一個少年趕忙拿著擱在一旁的斧頭衝上去。
很快，冰湖上被鑿開了一個小洞，將掛號魚餌的魚鉤拋下去，很快就有了反應，立源眼疾手快，一條魚順著抬起的魚鉤飛出了冰洞，正好落在一旁的水桶裏，形成了一條完美的拋物線。
由於湖麵結冰，水下氧氣稀缺，魚兒們都想蹦躂上來透透氣，不一會少年們就收獲了一桶的鮮魚。
立源的祖父很早就在巴國和楚國的一場小戰中死了，父親又在當年和秦軍的戰役中失了右腿，母親傷心之餘操勞過度體弱多病，家中隻有他一個男丁和早就外嫁的姐姐。也隻有在冬季農歇的時候，他才有空和小夥伴來這裏鬆快鬆快弄個零嘴回家嚐嚐鮮。
他們此刻正在冰湖的正中，四周景色一覽無餘，遠處偶爾有幾個行人走過，大家大都在家中睡覺，為來年儲備足夠的精神頭。
幾人正玩得興起。
“你們看！”旁邊的小夥伴突然叫道。
立源抬起頭朝小夥伴說的方向看去。
“那不是裏正爺爺嘛？”
“旁邊的是誰？”
“他們手上拿著戟！”有人道。
遠處一個長者領著三個男子，其中兩個手裏拿著長長的兵器。
“瞎說，那是刀。”
“才不是呢，那是勾，我阿爸過去就有一把！”立源叫道，他阿爸是在戰場上負的傷，失去右腿固然不幸，卻也是值得巴人男子一輩子炫耀的英勇往事，立源清楚地記得父親很寶貝當年的貼身兵器，每天都要拿出來擦幾遍。
“那是官府的人吧。”其中一個少年道。
他們這兒隻是江州巫山峽穀附近裏的一個小山村，平時靠農耕捕魚為生，巴國被滅後除了村裏少了幾個男丁多了幾個缺胳膊少腿的半截人，也沒對這裏平靜的生活造成什麼影響，隻是村長不再稱為村長，而被叫做裏正，每家每戶都重新登記了人口，每五人為一伍，宣布了新的秦法代替舊時的村規，大家瞅著沒啥大影響，就又過回了自己的小日子。
立源算是幾個少年裏比較成熟的，卻也沒見過比裏正更大的官了，現在卻看到裏正恭謹地引領著身後一個長相平和的中年人，中年人手上端著文書一類的東西，後麵還跟著兩個五大三粗的士兵向村子走去。四周有幾個行人向他他們投以謹慎的目光。
“他們是來征兵的嗎？”
“那我們也能去打仗了？”
“我才不為秦人打仗呢。”
“聽說秦軍打仗能掙爵位。”立源道，要是他能有爵位，阿媽就能過上好日子了，阿爸也不用整天對著他那把鏽跡斑斑的老刀唉聲歎氣。
巴蜀被滅後，一些人躲進了山林和秦軍繼續打著小規模的襲擾戰，一些人逃亡他國謀求生路，更多的百姓待在家鄉，生活對於他們來說，隻要食能果腹，衣能保暖便足夠了。
連綿的戰火即使對於巴蜀這片富饒的地域，也是災難。巴人在最後的殊死抵抗足以證明他們的氣節和勇氣，所以在麵對失敗時，也少了不甘心。
但巴人的好戰本性並沒有隨之消散，在他們的心中，能上戰場殺敵是光榮的，巴國被滅後，他們失去可為之戰鬥的理由，取而代之的是嚴苛而井然的秦法，秦軍中的獎罰和優待在普通百姓中流傳開來，他們逐漸明白自己是敗在了怎樣一支軍隊手中。
在勞作的忙碌生活中，舊日的戰時傷疤漸漸愈合，一些年輕的少年渴望重返戰場，拾起昔日屬於巴國勇士的輝煌，向秦人證明他們的能力和勇氣，但不知為何，巴蜀並入秦國多年，官府卻少在此征兵，秦國中央更傾向於將巴蜀看做一個富饒的後方倉庫，秦軍也不缺少英勇善戰的果敢之士，有一些人為不用為秦人賣命鬆了口氣，也有人為此感到憤慨和失望，立源就是其中之一。
秦法頒布後，百姓們衣食住行步入正軌，人們漸漸從當年的戰爭中恢複元氣，立源暫時衣食無缺，他想娶個好婆娘，可以幫他分擔家務照顧父母，生他幾個大胖小子，但有個好婆娘的前提是要自己夠本事，要是能上戰場撈個爵位回鄉，肯定會羨煞許多人。幾乎每個巴人少年都有他這種念想：上戰場，殺敵將，當將軍後好回鄉，回鄉娶個好婆娘。
別看離得近，冰湖離村子還是有段距離的，等立源和幾個小夥伴提著水桶興衝衝地趕了回去，裏正已經走了。
一圈圈大人圍在一起討論著方才的宣讀的文書。
立源打聽之下，頗有些失望，官府並沒有頒發征兵令，秦國招兵現在大多還是在原本的秦地上，就算要，也不會收取立源這樣才十一二歲的小子。
“大家靜一靜，靜一靜！”村中央的台柱上一個年長精瘦的老人道：“官府要造船，現在征召勞工，大夥兒願意去的，在我這兒先報個名，先說好嘍，報上去後不可反悔，逃逸者是要依法治罪的，到時候造船有功的，也會依法獎賞，若得立大功勞者或可得爵，工匠世家者優先，限期一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