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門 【二】(1 / 1)

突然,有一聲開鎖的聲音。

對門的防盜門被從裏麵打開,撞擊在樓道的牆壁上,鈍重沉悶。接著一聲腳步落出門外,鞋跟著地,清脆響亮。

這時,他又聽見了狗叫的聲音。那叫聲輕細乖巧,沒有絲毫凶煞。

“砰!”,門被關上了。

他放下手中的茶杯,快步走到自家的防盜門後,手放在把手上,想開門。可惜又遲疑了片刻,待打開時,門外已經沒有了身影。

他是一個理性的男人,性格固執而刻板,同事包括他的妻子,都不認為他具有浪漫的天分。然而現在,他卻沉入自我的囈念而不可自撥。此時,他是世界上最富有想象力的人。

他躺在床上,躺在無限黑暗的深淵。沒有妻子的呢喃或嘮叨。沒有妻子的愛撫與煩擾。沒有兩人共枕同眠時的所有好與不好。但他並不想念那一切,雖然他感到深深的孤單和寂寞。

他無法入睡,甚至無法閉眼。深刻地感受到,當時沒有開門一睹芳容,是多麼遺憾與悵惘。如同這黑夜一般壓抑而令人難過。

而後,他所儲存的女人的聲音,又在腦海中浮現出來。

漸漸地,那個聲音不再隻是一種從女人咽喉發出的音質,而是經過他大腦的重新組合,變成了一個純粹的,真實的女人笑聲,甜美而輕盈。仿佛潮水,一浪浪向他周身湧來。朦朧中,他感覺自己恍恍惚惚脫離了床板,脫離了屋子——他正躺在海灘上,盡情享受海水溫情的舔噬,一寸一寸,爬上皮膚。

於是,他不再感覺難過。相反地,深深地陷入了無法比擬的快樂之中。他的眼睛在黑暗中閃爍著亮晶晶的光芒,如同天空中朗朗繁星。

接著,不可思議的是,那個女人的叮鈴笑聲,又不再隻是一種抽象的聲音,而仿佛來源於一個具體的,生活的,光鮮的恫體。

他在黑暗中看見了她的長發,她的眼睛,她的嘴唇,她的手指,還有她的皮膚,以及一個女人所應有的所有。

那個女人正睡在他的床頭,而他正躺在女人的懷中。他微微仰起頭,嗅了嗅,然後,心滿意足地睡下去,似乎,他真的聞到了女人軀體所散發出來的馨香。他翻下身,環抱住被子,閉上眼睛,安適地把頭埋進去,猶如一個孩子將頭埋進母親的懷裏。

這是一個無比美妙的夜晚,他在心靈的疆土上,放逐了一匹想象的野馬,任它在夢中塵土飛揚。

這個星期妻子沒有打一個電話給他。他沒有絲毫怨惱,甚至,從一開始就原諒了妻子這個,換在以前根本不會原諒的疏忽。同樣,他也沒有打電話給妻子。對此,他並不感覺有任何不妥與愧歉——他同時也原諒了自己。

他需要抓緊短暫的時間,實現自己的想象。

與妻子結婚五年,沒有孩子。或者對於他,兩個人的生活,已經越來越顯得蒼白而乏味,像白開水一樣。現在他需要給自己看上去波瀾不驚的日子,注入一些新鮮空氣,他需要一些意外,來使自己重新感受到生命的悸動與趣味。

於是,他的腦袋由呆笨變得越來越聰慧,越來越富有詩人的情趣。

他期待著那一刻,全心等待著它的發生,在妻子回來之前。

這是一個不容錯過的機會,他堅信上天不會讓他錯過。所以他滿心歡喜。

這個星期的生活充滿刺激與驚險。他猶如一個十七歲的年少孩子,既無限期望心上人的出現,又總是在快要見到的時候,感覺無限懼怕。——這種感覺,奇妙極了。

然而,時間一天一天過去,直到妻子回來,意外始終沒有出現。

妻子的歸來,打碎了他夢中美麗的花瓶。碎片紮在心裏,令他疼痛無比。為此,他在心裏低聲咒罵,完全不理會妻子回家的喜悅。隻顧自己低頭吃飯,悶不作聲。妻子的心頓時像被一塊利石翹了一下,咯噔作響,還以為他身體不適,語氣溫柔地探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