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牛二回去換了衣服,又在被抓傷的臉上貼了一塊傷濕止痛膏,這才往鄉上去。他覺得今天被湯老太兩個兒媳婦捉弄,有些晦氣,心裏就有點忐忑不安。
牛二小心地推開劉書記辦公室的門,對坐在桌邊的劉書記小聲說:劉書記,你找我?
劉書記正躺在大班椅上看報。劉書記還不到五十歲,可臉上的皮肉已經有些鬆弛,眼睛也像老花了,把一張報紙伸得遠遠的,一雙天足展覽一樣蹺在桌子上。
劉書記一見牛二進來,馬上就坐端正了。他先是從報紙上瞄了牛二一眼,一見牛二的模樣,露出了吃驚的樣子,把報紙也放了下來,盯著牛二問:你這是怎麼了?
牛二摸了摸臉頰,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沒、沒什麼。
劉書記說:沒什麼你在臉上貼一塊傷濕止痛膏做什麼?
牛二又笑了一下,兩顆門牙尖尖的,可馬上就把嘴唇閉上了,就像剛把窗戶打開一條縫又立即關上一樣,做出苦臉說:風濕,就是風濕痛嘛!
劉書記說:洋花椒麻外國人,你以為我不懂?風濕怎麼痛到臉上來了?你老實告訴我,是不是跟老婆打架了?
牛二想了一想,就順坡下驢地說:到底是劉書記英明,一下就說中了!
說完,就咬了一下牙,擠出嘴角兩道蚯蚓似的皺紋,語氣變得憤憤起來,說:狗日的婆娘,看我以後不捶死她!
劉書記聽了,馬上說:好,好,你坐,你坐,坐下來慢慢說,究竟因為什麼事打架,啊?
牛二就一歪屁股,在劉書記對麵的椅子上坐下了。嘴角又浮現出兩條蠕動的蚯蚓,似乎要哭了的樣子,說:除了工作,還能因為什麼?
劉書記的眼睛像落了一隻小蟲子似的動了兩下,就盯著牛二哦了一聲,然後拉長了聲音說:是嗎?
牛二的嘴唇癟了一下,露出了一個受委屈孩子的神色,帶著一點哭腔說:劉書記,難道我牛二還會說假話嗎?說句不好聽的話,劉書記,上麵那些人不了解我們這些村官的情況,以為隻是傳傳上麵的言,收收群眾的錢,再種種自己的田,好當得很!難道你也不了解?
劉書記忙說:我天天和你們打交道,怎麼會不了解?
牛二說:就是,我們現在有“六難”:上繳的錢難收;義務工難派;計劃生育難抓;民事糾紛難解決;公益事業難辦;社會治安難穩!現在,我們也隻能靠劉書記說句公道話了!
劉書記聽著聽著,好像有點不對滋味了,就說:牛二你個驢日的,我問你兩口子為什麼打架,沒問你工作上的事,你少跟我喊冤叫屈!
牛二還是做出一副乖孩子樣的神色,說:水有源,樹有根,要不是因為工作這麼多,顧不了家庭,老婆怎麼會和我打架!不但打架,還說要和我離婚呢!
劉書記聽到這裏,信以為真了,急忙說:行了行了,我都明白了!過幾天我下來給你兩口子調解調解!你呢,也主動向老婆賠個不是。兩口子打架不記仇,白天吃的一鍋飯,晚上睡的一個枕頭,是不是?睡一覺就好了,還離什麼婚?
牛二聽了這話,急忙站起來,朝劉書記鞠了一躬,說:那就多謝領導了!我說隻有劉書記才理解我們的難處是不是?
說完,正要坐下去,可又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重新站起來,摸了摸腦袋,害羞似的,臉上帶了一點不正經的顏色,又接著對劉書記說:嘿嘿,這事就不麻煩劉書記你了吧!
劉書記問:為什麼?
牛二又憨厚地笑了一下,仍像不好意思似的,隔了一會兒才說:這事……說了劉書記也不好解決,還是我們自、自己解決好了……
劉書記有些等不住了,提高了聲音說:究竟是什麼×事,有什麼不好說的?
牛二這才像是為難地說:劉書記既然想知道,那我就說、說了!就是怕劉書記見笑呢!過去我沒當村幹部,每天晚上都可以和老婆做那、那事,把老婆弄得舒服得恨不得把我含在口裏!現在十天半月也不想來一次了,老婆就、就常常和我賭氣。你說睡一晚上就好了,根本就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