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天才說：你們別打岔了，讓我把話說完。說實話，我給黃軍輔導了一段時間的功課，黃軍的成績真的上來了，期中考試時，從倒數十名，上升到了前十名，黃副局長兩口子正高興著呢！你們想，我現在去跟他們說這事，黃副局長還會不答應嗎？
侯大才聽完，臉上和兒子一樣放出了紅光，一下摟緊了兒子，說：你小子，沒看出，你烏龜有肉在肚子裏呢！
賈桂芬既為兒子驕傲，也為丈夫高興，但因為侯大才已經摟住了兒子，自己沒法再摟了，就在一旁說：誰叫他是你脫的殼呢！
侯大才鬆開了兒子，仍然意猶未盡，看著兒子說：狗日的，你爺爺給你取名叫天才，真沒取錯！我爺爺給我取名大才，可我連小才也沒有。幾輩人的希望，就在你身上了！從這一點可以看出來，你小子以後確實是幹大事業的！
侯天才被父母誇得不好意思了，紅了半天臉，突然跑進屋裏，提出自己上學的背包，就要往外走。
侯大才急忙問：你到哪去呀？
侯天才說：爸，媽，我馬上去找黃局長，你們等我的好消息吧！
侯大才聽了，想了一下，說：別忙，好先生不在忙上，你跟老子慌什麼！
侯天才愣住了，說：爸，你還擔心什麼，還怕把那幾間房子修不下來？
侯大才說：我倒不是怕修不下來，我隻是還要細細考慮一下，這事情做得做不得！
侯天才說：有什麼做不得的，明擺著的賺錢的事嘛！
賈桂芬也說：既然知道能賺錢，就不要像猴子撿片薑，吃了怕辣，丟了又舍不得！
侯大才說：我知道能賺錢，可我還是覺得要穩當一點。我們這個家，雖然有了一點錢，但你們也是知道的，隻能吃補藥，吃不得一點瀉藥，一吃瀉藥就全完了！所以，既要賺錢，又還要賺得穩當，是不是？
賈桂芬說：是倒是這個道理！
侯天才也覺得父親說得對，但又不知該怎樣做才穩當，就說：那，爸，你打算怎麼辦？
侯大才又想了一想，說：我看這樣，你先也不要忙著去找你同學的父親，我現在去鄉中心校，谘詢一下你李伯父，他畢竟管過修學校的事，他如果說這事幹得，我們就決定幹，你再去找你同學的父親也不遲！
侯天才聽了，說：這樣也好，爸就快去吧！
侯大才就對賈桂芬說：那我就去了。
賈桂芬說：不吃早飯了？
侯大才說：頓把頓不吃，餓不死我。
說著，就往外走，這時侯天才又喊住了他，說：爸，如果李伯父說幹得，你別忘了，到時候讓他借點錢給我們！
侯大才說：這時候就向人家借錢？
兒子說：有備無患嘛！
侯大才聽了這話，又回頭看了看兒子，覺得兒子不但越來越像自己，而且看問題想事情還大有超過自己之勢，真是應了那句“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俗話，一時就覺得十分的自豪和了不起！
四
侯大才的親家叫李光榮，比侯大才大幾歲，還差兩年就要退休了。名字叫光榮，其實一生並不光榮。他原先隻是一個民辦老師，後來有政策，民辦老師可以轉公辦，但要經過考試，他就一連考了幾年，每次都是差那麼一點點。就那麼一直考到最後一批，上麵來政策不管考得上考不上，都一律解決，他才端上公辦教師的飯碗。然後，學校領導念他在村小教了幾十年書，把他調到了中心校。但這時，上麵強調素質教育，推行新課程改革，這一改，就把他幾十年形成的靠一支粉筆一本書，一根教棍一張黑板的固定模式給改掉了，他那一班的學生越教越少，最後隻剩下空蕩蕩的教室。這時怎麼辦？離退休還差幾年，不退休又不能教學，學校領導研究了半天，才決定把學校後勤工作交給他，還封了一個好聽的官銜：後勤主任，聽起來好像是一個官，實際上，隻是給學校負責一點修修補補的事。
侯大才一走到學校，李光榮看見了他，就對他說：親家，這麼早就來收舊報紙了？
侯大才說：不是，不是，你不見我打著空手來的嗎？
李光榮說：清晨八早的，親家有什麼事？
侯大才說：我就是有件事情，要請教親家！
李光榮說：那好，到我寢室說吧。
李光榮就把侯大才帶到了自己的寢室。寢室裏陳設實在太簡單，一張單人床，一張被學生刀子劃了道道傷痕的課桌。李光榮為了美觀，就在桌上鋪了一張白紙，上麵放了一個破了的地球儀，一個他經常用來計算的電子計算器。
侯大才一進門，看見李光榮桌上的擺設，就開玩笑說：親家，我看過報紙上一篇文章，說教育要麵向現代化、麵向世界、麵向未來，你全做到了。不過，這地球破了，肯定是克林頓來破壞了的！
李光榮笑了笑，說：親家，你這一張嘴巴真是不得了，上麵沒發現你這個人才，要是發現了，讓你去做中國常駐聯合國代表，美國就倒大黴了！
開了幾句玩笑，李光榮就讓侯大才在唯一的一條凳子上坐了，自己盤腿坐在了床上，這才說：有什麼事，親家大清早就來找我！
侯大才就說：親家，我們不是外人，聽說我們村的學校要重新修，是不是真的？
李光榮說：是聽說過，但至於什麼時候修，怎麼修，得問縣上教育局才知道。
侯大才說：真人麵前不燒假香，我就和親家說個實話，我想承包那學校，不知包不包得，特地來問問親家！
李光榮聽了，瞪大了眼睛，說：什麼，親家想當包工頭？
沒等侯大才答話，又開玩笑地說：親家，你是不是收舊報紙，收到了金元寶，要不，怎麼有膽量承包工程？
侯大才等李光榮說完了，才說：親家你先不要說別的，隻說這事幹不幹得？
李光榮提高了聲音說：當然幹得喲！要是修房子這生意都幹不得，世界上還有什麼生意幹得！
侯大才像是不相信，又問了一句：你說幹得？
李光榮又說：是的，要幹不得，為什麼有那麼多人搞房地產生意？
侯大才說：道理是那個道理，可我就怕到時候政府說話不算數，房子修了，拿不到錢，就倒黴了！
李光榮說：親家這就多慮了，我跟親家明說吧，這修學校，不比修一般房子，是專款專用的，又特別是排危。鄉上向農民收得有教育集資款，縣上也收得有農村教育附加費，隻要修了，就不愁拿不到錢。
侯大才說：真的是這樣？
李光榮說：根據以前我們鄉其他村排危的經驗，可以跟你說，百分之百的是這樣！
侯大才就放心了，說：隻要政府不賴賬，拿得到錢，我就不怕了！
侯大才向李光榮討了個底，放心了，但李光榮覺得侯大才要包房子修，簡直不可思議，就像窮人突然宣布要住金鑾殿一樣。於是湊近侯大才小聲問：親家，你跟我說，你一個收舊報紙的，怎麼能包到那工程？
侯大才說：我也隻是有那個想法，來問問親家，包不包得到，八字還沒一撇呢！
李光榮說：原來是這樣，我還以為你真的包到了呢！
又說：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親家如果真有這個能力和條件，那就努力去競爭吧！
侯大才說：什麼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
李光榮說：你沒聽廣播和電視裏說嗎？為了減輕農民負擔，上麵決定從明年起，就不再向農民收教育附加費了，鄉村收教育集資，也要村民大會討論通過，一事一議。所以，鄉上和村上就想抓住這最後的機會，把那學校改建了，不然，以後想改建，就很不容易了。
侯大才說：怪不得，我說好好的學校，他們怎麼要報成危房呢！
李光榮說：報成危房，是想套上麵的資金，因為上麵有規定，中小學排危是以縣上為主，縣上出大頭，地方出小頭。
侯大才說：原來是這樣的。
李光榮又說：不過，親家，我還要提醒你，現在包學校的工程，實行全額墊資，也就是說，承包人要把所有資金都先墊進去，等工程驗收合格後，上麵才會把款撥給你。所以，你即使把工程承包到了，又有那麼多錢墊嗎？
侯大才說：不瞞親家說，錢是沒有。不過，隻要包到了，到時候拿房產證，向銀行貸一些，再借一些，我估計還是想得到辦法的！
侯大才說得很有信心。
李光榮想了一想，也說：那倒也是，活人不會被尿憋死，那些搞房地產的大老板，哪個不是向銀行幾百萬、幾千萬地貸！
侯大才就想起兒子提醒他向李光榮借錢的話，於是就借勢說：可人家那是大老板，我怎麼能和他們比？能貸出兩三萬塊錢，也是人家銀行看大人情了。到時候恐怕還得向親家借一些……
說到這裏，侯大才見李光榮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但他沒讓他說出來，馬上接著說：到時候我跟親家認利，年利息一分，比存銀行不知強到哪裏去了！
李光榮聽了，臉上露出了笑容，說：看親家說到哪裏去了！不過呢，是親三分向，我沒有錢，但你隻要肯認利，我出麵幫親家挪借一兩萬元，還是沒問題的，你放心好了！
又說：再說，我剛才說了，這修學校，雖然是先由自己墊資，可最後政府的錢，還是要到你手裏的。就像發財人的早飯，雖然晚了一點，但是晚得穩當，又不怕你還不出來！
侯大才聽了，徹底放下了心來，謝過了李光榮，匆匆地往家裏趕去了。
剛跨進家門，侯天才就迎過來問：爸，李伯伯怎麼說？
侯大才一邊喘氣，一邊說：幹！你李伯伯說幹得，幹得！
侯天才一聽，高興了，說：爸，我說幹得吧，是不是？那好，爸，我就到縣上去了！
說著，侯天才跑了。
侯大才本來還有話說，見兒子已經忙不迭地跑了，就隻好盯著兒子的背影，大聲叮囑說：天才，你那同學的父親答應不答應，都要回來跟老子說一聲喲！
侯天才一邊跑，一邊“噢”地回答了一聲，跑遠了。
下午，侯天才果然興衝衝地回來給侯大才報告消息了。
侯天才一進屋，就對侯大才說：爸，好消息，黃局長答應了！
侯大才給兒子遞過去一條毛巾，一邊看著兒子擦汗，一邊又像是不相信地問：真的答應了？
侯天才停下擦汗的手，說：真的答應了，爸！
侯大才說：他怎麼答應的？
侯天才把毛巾放到椅子上，說：我先去跟黃局長說，黃局長還有點模棱兩可。後來，我就找到黃軍，對黃軍說，要是你連這點忙都不幫，我們今後也就不做朋友了。黃軍一聽，就找他父親，說，你要是不把那工程給我朋友的父親，我明年考不上大學，可就莫怪我了！黃局長一聽，就滿口答應了！
侯大才聽了，又一次產生了對兒子的欽佩之情，但他卻說：你小子做得不錯，今後幫人家輔導功課，可要用心，不要對不起人家喲！
侯天才聽了父親的話，突然臉紅了，說：爸，你說得對！不哄爸說，過去我沒有得到過他任何好處，所以我幫黃軍補習功課，也沒有用心思。這次中考，黃軍雖然名次上升了，卻是我悄悄把答案給他抄的，隻是哄他爸爸媽媽高興，以後絕不這樣了，我一定巴心巴腸幫助他！
侯大才說：好嘛，過去不說了，現在人家對我們有情，我們就該對人家有義，做人還得講點良心，是不是？
侯天才點著頭說：是，爸！
說完又想起似的說：爸，黃局長叫你明天親自到他辦公室去一趟！
侯大才說：叫我去幹什麼？
侯天才說：他沒說，不過，他叫你一定要去一趟！我琢磨，他總要把包工程的一些事項，譬如合同資金什麼的，給你說說吧！
侯大才想了一想，說：也是，總不能麵都不見，就把工程給你了吧！
侯天才說：對，爸！
侯大才說：那就去吧！
侯天才說：我已經向老師請了半天假，我陪爸一起去！
又說：爸，其實那些當官的，表麵看起來很嚴肅，實際上還是很和氣，特別是黃軍的爸，對人挺熱情的，你不要擔心什麼！
侯大才一聽這話，就說：笑話，老子收舊報紙，那大院裏哪間辦公室我沒去過，什麼樣的官沒有見過，你以為老子是沒有見過世麵的人呀？
侯天才聽了父親的話，急忙說：那是，爸，我擔心你找不到黃局長的辦公室，才請的假，我沒有想到這一點，說不定你認得到黃局長呢！不過，我假都請了，明天還是我陪你去吧。
侯大才說：陪就陪吧，老子工程一包，就是總經理了，人家總經理興帶女秘書，老子就不能帶個男秘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