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1〗一
侯大才承包的村小學很快就竣工了。
因為有縣教育建築公司的施工員親自監督施工,所以工程進展得十分順利;又因為是黃局長帶隊來驗收,所以工程驗收也十分順利。
驗收完畢後,黃局長指著一位跟著他來驗收的幹部,對侯大才說:這是財政局的陳股長,是專管中小學危房改造工程撥款的!
又對陳股長說:老陳,工程已經驗收合格了,回去以後,希望盡快把款撥出來!
陳股長說:我和你的想法一樣,人家墊錢修了房子,理所當然應該把工程款盡快給人家!
黃局長說:有你這話,我就放心了!
又對侯大才說:老侯,你都聽見了吧,陳股長都這樣表了態,你放心,就別為工程款的事著急!
侯大才聽了,也真的放心了,急忙說:是,我不著急,不著急!
又對圍著他的工人們說:大夥兒也都聽見了吧,我欠你們的工錢,上麵的錢一撥下來,我就馬上發給你們!
那些人就說:好嘛好嘛,隻要侯老板說話算數,鄉裏鄉親的,有什麼不好商量的!
驗收組的人回去了。
中午,侯大才在家裏辦了兩桌酒席,把那些石工、木工、磚工和零工請了來。這是親家李光榮的主意,李光榮說:修房造屋,圖的喜慶吉利!驗收合格了,請大家吃一頓,熱鬧熱鬧,也權當祝賀!
侯大才采納了親家的建議,特地把李光榮也請了來,另外還請了倪支書。侯大才還打算請陽鄉長,但李光榮說:陽鄉長就不請了!人家是什麼人,你是什麼人,請了人家也不一定來。即使來了,人家在城裏吃慣了牛雞巴之類的東西,哪吃得慣你這土裏吧唧的“九大碗”?
侯大才虛懷若穀,從諫如流,就沒去請陽鄉長了。
工人們全來了,可倪支書還沒來,李光榮問侯大才:親家,你把倪支書請到沒有喲?
侯大才說:怎麼沒請到,我親自去到他家裏請的,說了好幾遍呢!
李光榮說:請到了怎麼還不來?大家還等著他來開席呢!
侯大才說:那這樣吧,現在農活也不忙,就多等一會兒,我再跑一趟!
大家說:去吧,我們多等一會兒不要緊!
於是侯大才就小跑著去了。
過了半個多小時,侯大才氣喘籲籲地回來了,還是隻有他一個人。
李光榮就盯著侯大才問:倪支書呢?
侯大才喘了一會兒氣,才說:狗日的不來了!
李光榮說:不來了?
侯大才說:狗日的在屋裏“自摸”呢!
工人們聽了,有些不懂,說:什麼“自摸”,該不會是打麻將吧?
侯大才說:“自摸”都不懂,就是自己拿著自己大腿間那個東西,一捏一捏,一捏一捏。
工人中有年輕的小夥子就懂了,說:喲,你說的是手淫,倪支書怎麼會手淫呢?
侯大才說:返祖嘛!
工人們還是聽不懂,問:什麼返祖?
侯大才說:這倪姓的是怎麼來的,你們知道不知道?
工人們說:我們不知道!
侯大才就說:不知道我就跟你們說!姓倪的老祖先,就是一個老兒童,一輩子沒結婚,熬不住了的時候,就用手自己捏,把那漿漿掉在地上,一條母狗過來舔起吃了,就懷了孕,生出兒子。因為這兒子是母狗從泥地上舔的精子,於是這兒子就姓了倪!
大家一聽,知道侯大才是在挖苦倪支書,就既有些曖昧又有些開心地笑了起來。
席間,李光榮對侯大才說:工程已經驗收了,明天你就可以憑工程質量驗收證明書,去找陽鄉長,先把鄉政府的五萬元工程款要回來。
侯大才知道李光榮說這話的目的,就說:親家說得是,明天我就去要!錢一到手,我就把親家你的錢還了。
李光榮說:我的倒無所謂,關鍵是要把錢要到手。
侯大才說:那是,隻要有了錢,什麼都好說!
說著話,就吃完了飯。接著,工人們和李光榮都走了。
客人一走,侯大才就把收拾桌椅碗筷的任務,留給了賈桂芬一個人,自己迫不及待地跑到樓上的屋子裏,掩上門,掏出工程賬本,算起賬來。
正算得有勁,賈桂芬突然有些不滿地上樓來,推開門,生氣地說:吃了飯就跑了,你想一個人清靜呀!
侯大才聽了,急忙說:對不起,對不起,你就辛苦一點,好不好?
女人說:我辛苦,你幹什麼?
侯大才小聲說:你沒看見,我正在算我們這工程的賬!辛苦了一場,究竟賺得到多少錢,我心裏總得有數嘛!
賈桂芬一聽,就一腳跨了過來,走到侯大才麵前,說:好哇,你算賬也要躲著我,是不是想存私房錢?
侯大才說:看你說的,我存什麼私房錢嘛?你是不是又懷疑我要出去包二奶?
賈桂芬說:不存私房錢,為什麼算賬要躲著我?村上的賬,上麵還說要村務公開呢!
侯大才聽了,隻好說:好好好,村上要村務公開,我這家務也公開,你要知道,我也就讓你知道!
賈桂芬說:這還差不多!
說著,就坐到侯大才身邊,看侯大才一筆一筆地算賬。
算完,侯大才愣了,半晌,才突然叫了一聲:天哪!
賈桂芬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忙盯著侯大才問:大驚小怪的,怎麼了?
侯大才突然轉身抱住了賈桂芬,並且下麵身子用力往女人大腿上抵了兩下,才說:我們賺了,五萬,五萬!
賈桂芬也像是不相信似的,瞪大眼睛說:五萬?
侯大才在女人臉上像年輕人那樣,使勁親了一下,才鬆開手,說:是的,五萬,實打實的純利潤!五萬,加上我們原來的三萬,我們一共有八萬塊錢了!
女人也愣了一下,說:該不會算錯吧?
侯大才說:錯不了,我已經算了兩遍,都是五萬!
女人就合著雙手,閉了眼,仰起頭,對天做了一個念佛的動作,然後才回頭對侯大才說:這下好了,天才念大學的錢不愁了!
侯大才說:是呀,不但上大學的錢我們不愁了,就是讀研究生,也有學費了。
賈桂芬說:你還要讓他讀研究生呀?
侯大才說:怎麼不讀,不但要讀研究生,還要到外國留學,留了學回來,說不定真的就放個市長廳長什麼的,讓他當了!
賈桂芬仿佛真的看見兒子已經當了市長廳長,就說:好是好,可是我覺得,也不能光顧了兒子,還有兩個女兒,前幾年家裏窮,沒送她們上學,現在嫁出去了,日子過得緊巴巴的,我們也得幫她們一點!
侯大才說:是,手心手背都是肉呢!
又說:過年時,給兩個外孫買兩套新衣服。
賈桂芬不滿地說:才買兩套衣服呀,我看你還是不心疼女兒!
侯大才說:話不能那樣說,國家都興重點工程,我們家裏就不能興重點工程?天才就是我們家的重點工程,我們得先保重點!
女人想了一想,覺得侯大才說得有理,就讓步了,說:那好吧,不過,以後賺到錢了,得多少補一些給兩個丫頭!
侯大才說:當然!不光丫頭,還有你,這些年跟著我,又受苦,又受累,等賺到更多的錢了,我帶你出去旅遊!
賈桂芬聽了這話,突然“哇”地一聲,伏在侯大才肩上哭了起來,哭得傷傷心心的。
侯大才急了,忙拍著女人的背說:你怎麼了,怎麼了?
女人哭了一陣,住了聲,說:這麼多年,我算聽到你一句心疼我的話了!
又說:我不旅遊,那些山呀水的,有什麼看頭,還不如就在家裏,看屋後這山!
侯大才問:那你要怎麼樣?
賈桂芬說:我要你把錢給我,我過年好給兩個外孫多發點壓歲錢!
侯大才聽了,很有些感動,說:到底是從你身上落下來的肉,還是你要心疼得多!
賈桂芬說:是我身上落下來的肉,就不是你身上落下來的肉?
侯大才聽到這裏,心裏有些躁動,就和女人開玩笑說:到底是不是我身上落下來的肉,你心裏才明白!
賈桂芬聽了,就打了一下侯大才,說:你不要臉,不是你落的肉,又是哪個?
侯大才心裏本來就十分高興,和女人一開玩笑,心裏的躁動就變成了烈火,於是就把賈桂芬往臥室裏拉。賈桂芬今天也和侯大才一樣,心裏竟然有了一絲渴望,她不但沒像過去那樣拒絕侯大才,還有了幾分主動。到了床上後,不等侯大才脫衣服,自己就先脫了。
二
侯大才走進陽鄉長的辦公室,陽鄉長正在看報紙,麵前擱著一隻茶杯,腳蹺在桌子上。像上次一樣,一張報紙把麵孔全遮住了。侯大才咳了一下,故意弄出了很大的聲響,但陽鄉長還是沒有放下報紙。
侯大才就耐心地等待起來。
陽鄉長把報紙翻完了,放下來,這才看見侯大才,但他並沒有和侯大才打招呼,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然後像鼻孔不暢地哼了一下。
侯大才沒管那麼多,急忙朝陽鄉長欠過了身子,滿麵笑容地說:鄉長,學校修好了!
陽鄉長看了一眼侯大才,臉冷得像塊生鐵,說:修好了好呀。
侯大才又說:已經通過驗收了!
說著,把工程質量驗收合格證書放到了陽鄉長麵前。
陽鄉長瞥也沒瞥那紙一眼,仍然拉長聲音,怪怪地說:驗收了好呀。
侯大才知道陽鄉長心裏記著他的不是,就盡量忍耐和克製著,還是帶著笑臉,對陽鄉長說:工程已經驗收合格了,我的錢……
沒等侯大才說完,陽鄉長馬上不耐煩地說:錢,什麼錢?
侯大才說:鄉長開什麼玩笑?不就是工程款嗎!
陽鄉長聽了,立即斬釘截鐵地說:工程款?沒有!
侯大才說:怎麼沒有,按上麵文件和合同上的規定,鄉政府在工程驗收合格後,就付我五萬元工程款……
陽鄉長說:是該付,可鄉政府就是沒有錢!
停了一會兒又說:最起碼現在沒有錢!
侯大才立即問:什麼時候有?
陽鄉長說:什麼時候有不知道,反正現在沒有!
又說:現在才什麼時候,離年底還有三四個月的時間,即使要錢,也要等到年底的時候,從農民手裏把錢收上來了,才行呀!
侯大才不相信地問:是不是?
陽鄉長說:你怕什麼?怕個呀!鄉政府欠賬不賴賬,你安心等著吧!
說完,就起身出去了,把侯大才一個人甩在了辦公室裏。
侯大才坐了一會兒,也隻好起身離開了。
侯大才來到鄉中心校,找到李光榮,把向陽鄉長要錢的事對李光榮說了。末了對李光榮說:那個雞巴樣兒,像是我搞了他媽一樣,還他媽看《論做人民公仆》的社論呢!
李光榮說:你相信報上那些文章真能教育人?我教了一輩子書,要學生正直、誠實,長大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可這些孩子長大後,有幾個是按這些標準做人的?
又說:沒有好的製度約束,光靠報上幾篇文章,就想使人變好,就像做白日夢。
侯大才說:說得對,我也不相信報上那些文章能起作用!
李光榮停了一會兒,又說:不過,陽鄉長說得也有點道理,鄉上的錢,確實要在年終才收得起來。親家不要著急,隻要鄉政府不賴賬,反正隻剩三四個月時間了,沒關係!
侯大才也說:人家說沒有,要我等到年底,我有什麼辦法?隻好耐心等嘛!
李光榮說:鄉上的錢要等到年底收上來,可縣上的錢,不存在收不收的問題。過些日子你去問問黃局長,看財政的錢撥出來沒有。要國家的錢,比向陽鄉長要錢,可能更容易一些!
侯大才說:親家說得對,我也這麼想,我先去縣上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