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中國海東,有一日本國,與高麗國僅隔海峽,以其地近日出,故名日本。唐時曾遣使入貢,至元代征服高麗,與日本尚未通使。世祖至元二年,高麗人趙彝等,來元修好,奏稱日本可通,請世祖遣使東往。世祖本是個好大喜功的雄主,好大喜功四字,是世祖一生注腳。一聞趙彝等言,自然樂從。當於次年秋季,命兵部侍郎赫德,充國信使,禮部侍郎殷弘為副,齎國書東行。至高麗,國王王禃,亦遣使為導,航海至日本。既抵岸,未見有人出迎,隻得西歸。世祖又命起居舍人潘阜等,持書複往,留居日本六月,全然不得慰問,也隻好回來。
至元六年,高麗權臣林衍作亂,倡議廢立,國王禃情急入朝,乞為援師。世祖乃發兵萬人,送禃回國。會林衍已死,亂黨聞元軍大至,相率遠竄。禃複王位,高麗無事。乃複命秘書監趙良弼東往,並飭高麗王禃,派人送至日本,期在必達。良弼到了日本,始終不見國王,隻與日本官吏彌四郎相見,彌四郎引他至太宰府西守護所。據守吏言及,從前被高麗所紿,屢雲上國要來伐我,所以不接來使。今聞上國好生惡殺,實出意料。可惜我國王京,去此尚遠,隻好先遣人從使回報,他日再當通好等語。良弼無奈,乃遣從官張鋒,先偕日使二十六人,馳還燕京。世祖召姚樞、許衡等入見,並問道:“日使此來,恐是受主差遣,來窺我國強弱,他稱由守護所差來,不盡確實,卿等以為何如?”姚樞、許衡齊聲道:“誠如聖慮,現不應準他入見,隻宜待他寬仁,看他以後作何對待,再作計較。”以人治人,計非不是,然懷柔之道究不在此。世祖點頭稱善。
姚、許退後,留日使居住客舍,兼旬不得召見。日使索然無味,即乞歸。趙良弼聞日使返國,也即啟程回來,嗣後良弼複往返一次,仍是徒勞跋涉。看官!這日本是東方舊國,也有君主臣民,為什麼元朝行人,往來如織,他竟置諸不理,以癡聾一般哩?我亦要問。說來話長,小子不遑細敘,隻好略說數語,令看官粗識原因。原來日本當日,藩臣擅權,方主閉關政策,首藩北條時宗,尤為頑固,無論何國使臣,一概拒絕。元使入境,還算格外客氣,任他來去自由。至若遣使偕行,虛與周旋,是第一等好意。偏偏元主不明情由,硬要向他絮聒,反令他惱恨起來,決計謝絕。
至元十一年,高麗王王禃殂,世子睶襲爵,世祖以高麗歸順有年,把皇女忽都魯揭裏迷失,遣嫁嗣王,並命他發兵五千,助征日本。於是命鳳州經略使實都,及高麗軍民總管洪茶邱,率大小舟九百艘,載水師一萬五千,會同高麗兵士,航海入日本境。日本聞元兵到來,也不遣將出戰,隻令兵民守住要隘,堅壁以待。元兵路陌生疏,不敢鹵莽進攻,耽延了好幾日,費了若幹糧餉,若幹弓箭。迨至矢盡糧竭,不得已擄掠四境,捉住幾個日人,奪了一些牛馬,便算了事,回來報命。日境雖是難攻,元將恰也沒用。
越年,世祖又遣禮部侍郎杜世忠,兵部侍郎何文著等,往使日本,被他拒絕。到了至元十七年春間,再命杜世忠等東行,隻知遣使,何益於事,反要送他性命。所齎國書,未免說得嚴厲,惱動了日本大臣,竟將杜世忠等殺死。那時世祖聞報,自然大怒,遂命右丞相阿嘍罕,右丞範文虎,及實都、洪茶邱等,調兵十萬,浩蕩東征。
阿嘍罕年老力衰,無誌遠行,隻因君命所委,不敢推辭,沒奈何硬著頭皮,率師東指。途中屢次延宕,及到高麗,竟逗留不進,隻說是風水不利,未便行軍。嗣後接連會議,或說宜進兵壹歧島,可扼日本要口;或說宜先取平壺島,作屯兵地,然後轉攻壹歧。阿嘍罕茫無頭緒,未免心緒不寧,自是食不安,寢不眠,遂致老病複發,拜表辭職。未幾死於軍中。
世祖令左丞相安塔哈往代,尚未到軍,範文虎誌欲圖功,從前受製阿嘍罕,不能自專,嚐說他老朽無用,至阿嘍罕死後,軍中要推他為統帥,一朝權在手,便把勢來行,當下出令發兵,竟望平壺島進發。平壺島四麵皆水,日本人稱為懸海,四麵有五島相錯,叫作五龍山。元兵既到平壺島,一望無垠,方擬覓地寄泊,俄覺天昏地黑,四麵陰霾,那車輪般的旋風,從海麵騰起,頓時白浪翻騰,嘯聲大作。各舟蕩搖無主,一班舵工、水手,齊聲呼噪,舟內的將士,東倒西歪,有眩暈的,有嘔吐的,就是輕舉妄動的範文虎,也覺支持不定。當下各舟亂駛,隨風飄漾。萬戶厲德彪,招討王國佐,水手總管陸文政等,統是逃命要緊,不管什麼軍令,竟帶著兵船數十艘,乘風自去。
範文虎見各船散走,心中焦急起來,忙飭大眾趨避五龍山。既到山下,檢點各舟,十成中已散去三四成。留著的兵艦,多半是帆折檣摧,篷傾舵側。可見海軍不可不練,輪船不可不製。歎息了一回,隻得令兵士休息數天,將船中所有器械,漸漸修整。可奈海上的風勢,接連不斷,稍靜片刻,又是怒號。況此時正值涼秋天氣,商飆司令,不肯遽停。到了仲秋朔日,颶風複至,範文虎以下各將,懲著前轍,統嚇得魂不附體,三十六計,走為上計,慌忙揀擇堅船,解纜西遁。虎是文的,無怪外強中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