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牟萱兒的腳步一頓，嘴唇不自主的哆嗦了幾下，卻沒有說出話，她死死咬住下唇，神情複雜的看著夜眸。
依著她的性子，得知他是殺害親生叔叔迦牟凡的凶手，絕對會眉頭都不皺一下的給他一個痛快，可此時此刻，她卻下不了手。
夜眸是她不共戴天的仇人，沒錯，可這個人在迦牟萱兒的心裏，卻有些特殊。
確切的說，連迦牟萱兒自己都無法給出一個定位，說清她與他究竟是怎樣的關係。
與夜眸相處，隻是短短幾個時辰的光景，可他卻在短暫而極其有限的時間內，讓她看到了他的全部內心世界。
第一次，有一個人，願意毫不保留的在她麵前剖開心扉，讓她看到最真實的自己。
夜眸是第一個，卻不知道會不會是最後一個。
迦牟萱兒知道要了解一個人，不是相處個一時半刻就可以的，就好像她身邊的迦牟言，即使是青梅竹馬的一起長大，她卻始終沒有能走進他的心，甚至，就連在他心門前徘徊的機會，都沒有。
迦牟萱兒忽然明白了一件事，原來你是否了解一個人，並不是取決於你的洞察力有多高，心思有多縝密，情感有多細膩，而是那個人是不是肯給你機會，讓你去了解他。
細細想來，她與迦牟言這十幾年來的相處，他是從未試圖讓她走進他的內心世界，同樣，她也沒能對他坦誠相待。
十幾年來，也隻不過是各懷心事，看似親密無間，實則貌合神離。
一個自己愛慕了十幾年的人，都未曾做過的事情，而另一個僅僅相處了幾個時辰的人，卻對她敞開了心扉，毫不掩飾他心底的傷痛，還親手揭開了傷疤。
迦牟萱兒覺得，這樣的人，即便曾經做了什麼十惡不赦的事兒，單從情感上來說，他還是值得尊敬的，哪怕，他隻是個斷袖。
迦牟萱兒之所以對夜眸有著莫名的好感和深深的同情，是因為他給她的感覺，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是人就會有煩惱，是人就會有貪念，是人就會有難以割舍的七情六欲。
這些並不可恥，也無需藏著掖著，覺得見不得光，這是人性。
而迦牟言就從未在她麵前露出絲毫負麵的情緒，他總是一派溫潤之色，他總是笑意盈盈，他如不食人間煙火的謫仙，俊美，正直，溫文爾雅，看似無可挑剔，卻又讓人覺得缺了點什麼。
之前，迦牟萱兒覺得這些不過是她的錯覺，如今卻忽然明白，他在她麵前所隱藏的，都是人類最本性的一麵。
或者說，他從未打算將最真實的自己，展現在她麵前。
於是，肯向她袒露心境的夜眸，此時顯得尤為珍貴。
可是他，卻是她的仇人。
迦牟萱兒第一次深刻懂得了造化弄人這句話的真諦，她甚至有些憤恨，為何上天這樣不公平，讓她看到了他內心深處那濃濃的無奈，沉重的悲涼，以及那苦苦的掙紮之後，卻又告訴她，他是殺害她叔叔的凶手？
這時，一直沉默著的夜眸忽然開了口。
他強忍著痛，似有些卑微的懇求道：“你可不可以留我一口氣，讓我能見到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