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事端(1 / 3)

九指魔尊點點頭道:“十七年前的上元之夜,我與血河派掌門焦堂誕往洛陽觀燈火之會,偏巧令堂阮玉娘與丫環出府遊玩。令堂阮玉娘有傾城傾國之貌、閉月羞花之容,焦堂誕號稱血河大帝,此人生性貪婪邪惡而好美色,他見令堂美色即為之所迷,便欲將令堂奪取。我二人一路潛隨令堂直至蕭府,於是便釀下血案,怎料令堂乃是貞烈之人,她雖陷落在焦堂誕之手,卻乘其次不意而撥下發簪刺喉自盡,隻想不到那一次慘絕人寰的殺戮,還有姑娘得以保住性命。此乃前塵往事,絕無半點虛言!”

隻可憐天真複聽見悲慘淒涼的家事,頓時氣血上湧,圓睜鳳目,厲吒一聲“狗賊……”,竟昏死當場,古邦楠慌忙將天真扶起來,急運真氣為之順暢血氣,許久,天真方悠悠醒轉,伏在古邦楠胸前淚如雨下、哭嚎不止。

九指魔尊見此情景,已自垂首道:“我行惡一生,直到被聖鶴仙翁廢黜武學後方幡然醒悟。當年犯下滔天罪惡,追悔已是不及,深知血債血償,我自會任憑兩位少俠處置,千刀萬剮亦不會怨言!”

天真自悲咽不止,古邦楠怒道:“我此刻取你性命實如探囊取物,但我不會殺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廢人,且將你的人頭寄存在項上,現在我要你告訴我,那血河派究竟是何來曆!”九指魔尊聽古邦楠放饒自己性命,方抬頭道:“盟主要問那血河派來曆,我自會全部告訴盟主知道。血河派本是遠在遼邦的邪教,自兩百年前血河老祖倉莫子開創血河派,一直少與中原武林接觸,所以武林中知道血河派的人非常少,後傳至焦堂誕掌管血河派。焦堂誕自稱血河大帝,久蘊吞並中原武林之野心,卻又恐中原各派聯袂抗衡,故而遲遲未動!”

古邦楠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武林中又多一頑疾!你可知那血河派巢穴所在,若知道可詳盡道來!”九指魔尊道:“血河派天險之地,西出幽州五十裏地即是天險血河穀,血河派就在血河穀中!”古邦楠聽罷沉吟道:“你危害武林百餘年,犯下無邊罪孽,可謂萬死莫贖,但憐你如今形同廢人而不可再作惡,更喜你知道自己從前為惡而懺悔。無論如何,你終是一代武林梟雄,我因之不忍見你繼續流沛世間受惡俗之人的羞辱,你若無所求,我可手書一封,讓你前去投靠丐幫依托,以免你老死陌路而無人問津。”

九指魔尊聞言,連連點頭稱是,古邦楠即令小二取文房四寶,片刻便成書信,交與九指魔尊,又予黃金數兩,囑咐一番,九指魔尊千恩萬謝而去。天真收斂悲痛之聲,與古邦楠重返樓上雅座。酒菜早已涼透,自命小二重新置換,兩人無語對酌,一席無話,待均已飽足,天色早已黑盡。想想來日就要遠行,古邦楠同天真決定早些歇息,養足精力以待明日上路,於是攜手回客房而去。

客房內,燭台上明燭高燒,此時萬籟俱寂,一輪寒月當空冷照,床榻上古邦楠合衣臥倒,天真側伏在古邦楠胸前,靜靜地想著心事。忽然,遠處的天際間劃過一片血影,一陣轟隆隆的車轆和烈馬嘶嘯聲打破春夜沉寂,驚起了正欲入眠的古邦楠同天真。聽那聲音的速度好快,快得使人不能相信那是車馬奔馳,應該是驚雷破空。兩人聽見車馬奔馳聲,心中俱詫異不止,似這樣奇快的速度,難道有事將要發生不成?心念間齊取神劍在手躍下床榻,飛快地推開窗戶,清風般躍上屋脊。放眼遠望,朦朧月輝下,隻見西北方向,一輛紅如血赤的蓬車在八匹駿馬的馭引下似狂風席卷般向東方飛馳而去。

那八匹駿馬盡都通體紅毛,車身與空氣磨擦,發出嗡嗡的蜂鳴聲,其速之快,令人眩目生暈。古邦楠見景,頓生好奇之心,急忙一拉天真手腕,兩人即刻似閃電般追向那飛馳的血車。前方八匹神駿,齊齊馭引一車而毫不紊亂,且其速度之快,已勝過武林中一流高手。溝豁塹渠,血車皆飛躍而過,山石草木,在血車過後即刻踏得粉碎。血車好快,以古邦楠同天真的身手,兩者間不過裏許之遙的距離,也直追出十餘裏外方才得以接近車身,八匹神駿的鐵蹄的山石間踢濺出點點火星,車蓬內向後溢出陣陣陰寒的氣流,使得古邦楠同天真不禁打起寒噤。

看看近在咫尺的車廂內漆黑一片,兩人一齊奮足神威,攜手向車蓬**去,足下猶未站定,陡覺一道洶湧的力量撲麵壓來。古邦楠驚駭間忙揮掌迎擊,轟隆一聲巨響,車廂內爆發出刺耳的金玉交鳴,狂息漲溢,兩人被迫閃身退出車廂,轉眼間又與血色車馬拉開十餘丈距離……

古邦楠同天真追趕那如幻影馳動的血色車馬,不想竟被車蓬內一道氣流倒卷而出,不得以向後退射。足踏實地,兩人不容呼吸地再次閃身追向血車,古邦楠邊自思忖對策,心道:“不知這駕馭血車之人是正是邪,竟能抗禦我全力一擊並將我迫退,而且這輛血車究竟是用何物所造,承受如此巨大的轟擊而不破損?”心念間又至得血車半丈之內,古邦楠撥出熬邪汐季劍,同天真再次飛投車廂中去,足下未定,又一道氣流撲麵湧來。

古邦楠有了方才的遭遇,便不再舉掌去迎擊,而是擁著天真閃電般往側裏閃開,避過那道氣流,熬邪汐季劍似寒電疾刺那氣流所發出。劍至出傳來一聲悅耳的嘶嘯,之後便再沒有了動靜,古邦楠這才醒悟車中並沒有駕車之人,急運目力查看,隻見這足有丈餘方正的車廂內,正前方蓬壁下一張木幾,木幾上一張黑色的幔布罩住一物,向外放射出隱隱的血華。

車廂四壁凹凸不平,而卻又似精巧而造,盡將廂壁之上的光線投集在黑幔掩蓋的物件上,古邦楠飛快地扯開幔布,頓時一片血光將車廂內映得通紅。那物件竟然是一柄通體血色的長刀。但見刀身長五尺餘,寬約五寸,形狀頗為怪異,血色長刀後,乃是與刀身幾乎呈一顏色的刀鞘,不知何故,血刀竟未插入鞘中。

古邦楠探手欲將血刀取過,陡覺一股奇寒的勁流彈來,忙又將手縮回。天真見狀奇怪道:“龍弟,怎麼啦?”古邦楠駭然道:“方才受阻,我以為是車中有高手隱匿,至此才明白是這柄血刀所發出的刀氣阻止我們。想不到如此一柄血刀,竟絲毫不遜色於一名絕世高手所擁有的能力!實在是匪夷所思!”

天真聞言驚訝萬分,詫色道:“怎麼可能?若是無人馭用之物,怎會自行施放如此強勁的力量?”古邦楠道:“不知這車廂是用何物所造,你看四壁陰寒之氣全部聚集並投向刀身,隻要有異物迎麵侵近,血刀即可感應到異常而自發刀氣阻止接近的人,實在是一件宇內罕有的通靈神兵。”天真歎息道:“看來這輛血車的主人絕非凡同,且如此寶車,更加是宇內僅見之物,隻是從未聽過關於此車馬的傳說,不知其究竟從何而來?”

古邦楠道:“此車與馬匹盡如血赤,實為至精之選,可見其主人於武林中的地位也非比尋常!”天真望了望車廂外電逝而過的景物,緩緩道:“隻是想不到它的主人竟如此放心地讓它單獨外出,依我所見,此血刀確實是宇內罕見的神兵,龍弟何不取而用之,馳騁江湖又多一神器?”古邦楠皺眉道:“我何嚐不如此想?隻是難以接近刀身,如何取用?”

天真看了看車廂四壁,微笑道:“此寶刀借助四麵聚攏的寒流方能釋放威力,若移位而不能再聚氣,龍弟何不淩空攝取,待其移位後豈能不到手嗎?”古邦楠聞言心下大喜,道:“還是琳姐姐提醒了我!”已自運掌提氣,迎著血色長刀發出一道螺旋氣流。隻聽噌地一聲嘶鳴,血色動如流星,已將血刀攝在手中,並不再覺絲毫抗禦。

古邦楠喜悅不禁,複取刀鞘在手,但見刀鞘上鐫有四個奇形符號,分別形似“獅、虎、龍、豹”四種奇獸,細加辨認,方識得是“血奴神刀”四個字。天真見古邦楠獲得神兵,心中好生歡喜,她猛然間抬頭時,頓時驚呼道:“龍弟快看!”古邦楠聞聲,目光已順著天真手指所指望向車頂,隻見車頂上竟用小楷刻著十餘行字,凝目細看,卻是一柬遺書:“吾血河聖君,嗜天下奇學,始血河一派,嗟乾坤物異,恨授藝不肖,孽徒焦堂誕弑師滅祖,吾駕血河車星遁世外,苦無其計漂流三十義庚,待尋有緣人而明悉吾所恨事,血河之術武林卑瀣,神刀之力江湖羨諛,值吾明世間正氣及天下大道,然悔之晚矣,但能剿滅血河一派者,世之英雄也,血河聖君蒼莫子告詰,孤盼有緣。”

古邦楠看罷,心中驚駭萬分,若這血河車中所留之書乃是血河聖君蒼莫子所遺,那麼焦堂誕已將百歲之人,卻不知在何年月弑師滅祖而奪取血河派掌門之位?而且蒼莫子鑄書於此更不知已有多少義庚?何故直至今朝,血河車方才出現?想來實在令人百思不得其解。正思想間,陣陣波濤激湧聲排空傳來,車廂外已是晨曦初露,八匹神駿牽引著血河車已來到長江邊上。

天真同古邦楠聽見波濤聲,齊張望車廂外景象,但見奇峰間險水湍急,血車在峰穀中如電飛馳,八匹神駿猛地一聲嘶嘯,竟折向往江水中馳去。兩人身在車內,還未及明白是怎麼會事,江水已灌入車廂內,兩人齊齊驚呼一聲,忙提氣掠出車外,禦氣飄落江岸。回頭再看時,血河車早已消失在波濤洶湧的江水中。古邦楠同天真見狀歎息不止,不知道八匹神駿為何要投江自盡。

凝望江麵許久,古邦楠才將血奴神刀還入刀鞘,攜天真望北方漫步而去。一路之上,漫山野草繁茂,百花如錦似簇,看不盡的無限春色,不覺已是豔陽高照,卻來到一片明山秀水,眼前一座秀峰聳入宵漢,四麵流水潺潺,古木蔥鬱、青藤纏結,峰腳下一條石徑盤旋延伸上雲霧掩隱的秀峰深處。遙遙可見峰頂彩虹繚繞,隱現紅牆綠瓦、翹角飛簷,好一處世外福地、寰宇洞天。

見此人間聖景,古邦楠同天真各自心中稱讚,略作思忖,即攜手望峰中攀行,一路之上奇花綻放、百鳥爭鳴,更見山猿遊戲在鬆柏間,彩鶴穿梭於雲霧中。兩人雖喜於如此美景,卻將謹慎之心暗自提高,行走半個時辰,已到達峰腰,一座雄奇的道觀在雲海中隱約出現,仿佛是到達了瑤池天宮般神秘。

兩人走進雲霧中,不刻已來到道觀前,但見朱漆山門上高懸一匾,上嵌“飛雲觀”三個鑄金大字,山門左右有楹道:“世間方寸地;池外重雲天。”古邦楠上前輕扣門環,片刻山門呀然而開,迎麵站定一位道童,道童頭綰兩個丫髻,著一身灰衣,腳穿粗布麻鞋,生得明眸皓齒、綠鬢朱顏。

古邦楠見道童神態飄逸幾有脫俗之感,已先自垂首作禮道:“小仙長,在下有禮了!”道童打量兩人一番,稽首道:“本觀不受凡間香火,兩位若有善舉,請往別處施舍吧!”古邦楠道:“我二人並非來此施舍,隻因迷途山泉中,見此有世外神府,故來叨擾仙家清雅,以望見觀主一麵,指引我二人歸途!”

道童望了望兩人手中兵器,似有一絲猶豫,沉吟道:“兩位在此稍候,貧道須回稟祖師知曉!”說完徑將山門關閉而去。古邦楠同天真無奈,隻好在山門外靜靜相候。閑說此峰名叫“小巫神”,峰中雲霧盤旋繚繞終年不散,風景奇麗而山明水秀,是一處宇內少見的福地洞天。唐時有一位王子,因看破紅塵便束發為道雲遊四海,後偶過此峰,感歎巫神秀美,便在此開光建造飛雲觀,從此以後修練道家長生之術,號稱“飛雲大士”,飛雲大士拱拜老聃之道,歲月交替、寒來暑往而不知疲倦,及今已歲登三百餘,又號天下第一道。飛雲大士常遊曆昆侖,與昆侖比丘縱論佛道兩法,是一位德高望重的有道之人。再說古邦楠同天真在觀院外等待少時,那道童再次打開山門,迎古邦楠稽首道:“二位久候,我家祖師有請!”

古邦楠抱拳道:“多承仙童傳稟,還請為我二人引路,感激不盡!”道童點頭道:“且隨貧道而去!”說完轉身往觀內步入,兩人緊隨其後而行。這飛雲觀果然是道家福地洞天,一入山門,即見碧水靜湖、荷池假山,滿庭奇花異草繁茂,彩閣畫廊接壁連廂,三重大殿穿透,分別是“行雲殿”、“流雲殿”和“禦雲殿”。片刻已至“隱雲殿”,在一間雅閣前駐下腳步。但見雅閣清幽,門楣左右有聯雲:“靜觀紅塵內眾生皆虛渺;獨臥紫微中萬相俱無常。”

道童至雅閣外迎內中恭聲道:“啟稟祖師,清風已引得兩位有緣人來到,待祖師召見!”裏麵已傳出一個渺渺的聲音道:“讓他等近來!”話聲住時,雅閣室門已應聲而開。古邦楠同天真攜手跨入屋中,隻見迎麵軟墩上,坐定一位鶴須銀眉、潤顏蒼發的道君。那道君一派勁骨鬆姿,正吞吸吐納,修練道家真氣,一片若散若聚的七彩瑞氣盤旋在道君天靈之巔,神如太白降世、老君臨凡。

古邦楠同天真看得呆立不動,道君卻已緩緩收息斂氣,開啟神目道:“貧道久居山野,少有客人到訪,今日幸會兩位少俠,請入座。”兩人齊聲道謝,各擇錦墩而坐,道君又已道:“兩位少俠不辭辛勞登峰越嶺而來,貧道尚未請教兩位少俠尊姓大名!”古邦楠道:“仙長多禮,晚輩古邦楠,偶過仙山,因見山中瑞氣繚繞,深感不凡,故而冒昧前來,攪擾仙長清修,慚愧!”

天真繼續道:“晚輩蕭天真,亦師出道家,敢問祖師仙諱?”道君緩緩道:“貧道早將俗名忘卻,自奉道修身後,便自謬謂之‘飛雲大士’!”古邦楠同天真齊拱手而拜道:“原來是位得道的仙翁,晚輩等實為失禮!”

飛雲大士道:“兩位少俠不必拘謹,修道之人但求萬物平和,二位天容神貌,料來絕非凡俗之人,貧道也恐獨有癡長之歲,實不敢承兩位少俠大禮!”天真道:“天蓋眾生、地載萬物,皆分尊卑貴賤,祖師早悟天地之道,怎不該受晚輩等一禮?”說完又複再拜。

古邦楠卻道:“尊卑貴賤乃於俗世眼中而論,人間萬相、宇宙蒼生,皆不出一個道字所轄,實無尊卑貴賤之分,隻有善惡之別。”飛雲大士點頭道:“少俠所言至理,所謂俗人眼欲嗔,一切皆以表像而論斷,故衍生尊卑貴賤,乃難入道之極郅。若非俗緣難以割舍,你將來定可身成絕世道真!”

天真道:“祖師言中盡為禪機措辭,晚輩愚鈍,望祖師明示,以解晚輩心中迷惑!”

飛雲大士道:“禪機乃萬生之相、萬法之相,如同萬相之相,故禪機者不可言也,若欲知解,全憑心中一點道悟!”天真稱謝道:“多謝祖師教誨,晚輩靈犀一通,唯一這情障難以徹悟,祖師可否訓之?”飛雲大士道:“情非孽、孽非障,情由心生,孽因欲起,障在不明,你二人存身江湖,當循江湖之道,切不可在此貪戀世外清閑,當去則去,若緣未盡,自有與貧道再見之時。”說完神目緊閉不再言語。

古邦楠同天真見此情景,齊向飛雲大士拜將下去,然後攜手離開飛雲觀。看看峰穀依舊,唯有心境變化,正是那“山中暮色晚、世上風雲生”。足下動時,並肩向峰下飛馳而去……

古邦楠同天真離開飛雲觀,眼看暮色將近,一片霞光照耀天之西空,變幻出神秘的色彩。望著峰下那漸漸升騰而起的雲霧,古邦楠自道:“記得初入江湖時,在潼關外,劉老員外將女兒劉傲易許配於我,如今一別經年之久,我欲乘此機會往潼關一行,探望老員外以表孝意,不知琳姐姐可願與我同去?”

天真道:“我隨龍弟久曆江湖,從來不曾分離過,既是龍弟要探望故人,我豈有不隨行之理?”

古邦楠點頭道:“我還以為琳姐姐會因為我前去探望老員外與劉傲易而生氣呢,想不到你卻如此大量,不但不生氣,還要與我同行,實令我心中感激!”

天真聞言嬌嗔道:“你想得倒是美,我哪有那麼好的心腸,隻是害怕你背著我去偷香竊玉,所以隨你前去,是要將你看住,不讓你有可乘之機!”

古邦楠知道天真故意撒潑,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笑罷已展動身形向北方飛馳而去。

天真緊隨其後,兩人一路如流星傾瀉,乘暮色趲程。於路無話,夜將初更時,已至劉府外駐定身形。此刻萬籟蕭寂,而劉府中依舊燈火通明,隻是守院莊客都不見了蹤跡。古邦楠上前扣響門環,少時腳步聲響,早有家人將院門推開,那家人乍見古邦楠,略加端詳後大喜道:“這不是姑爺嗎?姑爺稍候,我這就去告訴老爺。”說完匆匆奔入內宅而去。

古邦楠也不等候,領著天真望院內而去,此刻正值春夏之交,莊園內綠柳黃花、茂木繁蔭,說不盡的清雅幽靜,未至後院,早見老員外在家人的攙扶下顫顫行來。古邦楠忙快步上前,迎老員外俯身便拜。

員外驟見古邦楠,已掙開家人的攙扶,握住古邦楠的雙手,激動得銀須抖動,咳嗽道:“楠兒呀,總算把你盼來了,可想煞我了,你當初一別,轉眼已有近年時光,我還以為你不再回來了呢?”

古邦楠道:“承蒙伯父錯愛,楠兒愧不敢當,隻因思念伯父,所以不遠千裏,前來探望伯父!”老員外喜悅道:“好、好,難得你還記掛著我,隻是我那孩兒因為思念你而憔悴不堪,終日裏愁眉不展,楠兒你可忘了我兒傲易?”老員外說著話,這時才看見了站在古邦楠身後的天真,心下頓感不祥,驚訝道:“楠兒,這位姑娘是誰呀?”古邦楠道:“此中話長,請伯父回去安坐,再容楠兒稟告!”說完扶著員外往客廳而去,天真在後跟隨。

到得客廳,各分主次落座,老員外先命準備夜宴為古邦楠接風洗塵,又命丫環去請小姐前來相見,然後與古邦楠敘些故往之事。正在這時,院中響起一聲“龍哥哥”,仿佛是燕啼春曉、微風過湖。眾人齊望向院中,隻見劉傲易顧不得丫環攙扶,正急急直奔客廳,隻可憐那一雙三寸金蓮,恨不能一步飛入客廳,一見古邦楠,哪裏還忌諱其他,一團香風卷入古邦楠懷中,美眸中喜淚盈眶,竟自哽咽起來。

天真在那裏端坐,卻又不好發作,隻得細看這位劉傲易,真是“鳳目含情腮勝雪,瓊鼻輕翹臥蟬眉,婀娜體態千般好,一雙金蓮罩錦裙,更有無數風流處,堪叫下惠難自持,若將西子喻此女,好似醜奴比貂蟬。”真是花容月貌、世所少見的絕色佳人。天真見劉傲易擁住古邦楠,心中早就打翻醋壇,冷不防道:“劉小姐果真是貌美無雙,隻可惜閨中秀女嬌弱太甚,終不能陪伴武林盟主馳騁江湖!”

古邦楠聽天真言辭酸澀,忙將懷中佳人推開道:“大庭廣視,倩妹不可越禮!”劉傲易聞言,不由芳心大急道:“我與龍哥哥早有婚約,如此怎能稱之越禮?”再看天真,方覺眼際繚亂,隻見這位陌生的黃衣少女身披虎皮大氅,美貌遠勝於自己,且眉目間柔中蘊剛,相形之下,自己倒顯遜色許多。又聽天真一番酸刻之言,心中頓感不祥,凝望古邦楠道:“龍哥哥,她是誰呀?你是不是又喜歡上了別人呀?”

古邦楠見問頓時啞口無言,而天真卻不容刻緩道:“不錯,龍弟又喜歡上了我,我們在一起經曆萬千苦難,已決意相伴一生。劉小姐與龍弟無非暫定的婚約,而且你根本沒有能力伴隨龍弟縱橫江湖,又如何能夠與龍弟廝守一生?”劉傲易聞言不禁大放悲聲道:“我與龍哥哥受父母之命,立媒妁之約,今生已注定要與龍哥哥白頭偕老,怎似你一般,卻不知從何而來?”

天真冷笑道:“你說的是孔孟之禮,我豈有不知,但你可知道,龍弟並非平凡之人可以比擬,也並非隻要有一位賢淑的妻子相伴終老。龍弟如今乃是武林之盟主,身為武林之尊,號令江湖,每日為武林之事東奔西走,若你執意要在龍弟身邊,不知龍弟是要料理武林大事,還是要照應你這嬌滴滴的千金閨秀?”

二女爭執鬥嘴,隻窘壞了古邦楠與劉員外,兩人在一旁毫無分解的機會。劉傲易聞聽天真道說自己嬌弱,不由大急道:“我也要拜師學藝,隻要龍哥哥喜歡,我也能學成龍哥哥一樣的本領!”

天真笑道:“武學之道,非一朝一夕之功能就,除卻恒心與堅韌的意誌,還要看你的天資所造,想成為武林中人,先看看你能不能拿住我手中劍!”說完將碧血劍平舉起來。劉傲易放眼來望,隻見天真手中寶劍赤紅如血,正是古邦楠當初拜訪劉府時所配之劍,卻不知怎會到得天真手中,頓生嗔怒,伸出纖纖玉手就要來接取碧血劍,無奈她手無縛雞之力,如何能撼動天真手中神劍?隻掙得粉麵通紅。

天真已是玉麵生花,咯咯偷笑著收回碧血劍,劉員外自是驚得呆了,古邦楠卻暗自歎息,不知自己如何才能將這場爭執平覆?這時家人卻已將酒席合桌抬入客廳,老員外見有了可以緩解窘迫的機會,忙嗬嗬笑道:“大家都坐下,有什麼話邊吃邊說好了!”自己已在上首落座,三小依序而列。

有仆人在旁執壺助盞,一老三少俱已滿觴,老員外舉杯道:“今天為楠兒接風,我們且先各自盡飲一杯!”說完仰首將杯中酒一飲而盡,三小亦舉杯相附,然後各自飲盡。老員外放下手中酒杯,輕歎一聲道:“楠兒,我看你與這位姑娘關係非同尋常,你今日既已回來,有什麼事盡管說吧,我們一起商議解決的辦法!”

古邦楠點頭道:“伯父所言不差,此番回來,正是為了我與倩妹的婚約,需要尋找一個解決的辦法……”接著將認識天真的經過及兩人在這些時日來並肩江湖的一切全部說來。那劉傲易在一旁還未待古邦楠說完,早已放聲抽泣起來。老員外見女兒在席間哭泣,也不去勸說她,自緩緩歎息道:“未曾想經別以來,你竟然飽嚐人間冷暖、萬種艱辛,隻可憐我兒雖飽學詩書,卻是柔弱不堪,終不能伴你馳騁江湖之上,更何況你如今身為武林盟主,乃是無上之尊,身邊自然少不得賢人相助。我看這位姑娘實是女中豪傑,足能在你身邊竭誠佐佑,我乃明曉是非之人,楠兒你若要解除之前與我兒的婚約,我亦不能牽強,一切任由你自行裁處吧!”

劉傲易早已放聲大哭道:“不,我絕不會解除與龍哥哥的婚約,死了也不……”

老員外何嚐不悲哀?卻也隻能歎息連連道:“我兒怎可執拗,若不解除婚約,還能有什麼辦法可行?”

天真道:“劉小姐與我龍弟有婚約在先,理當是我奪人之美,但我自信自己深愛著龍弟,無論如何我也不會放棄龍弟,同樣不願有人與我分享龍弟的感情。假若我與劉小姐兩人之間隻有一個人可以陪伴龍弟的話,那就讓龍弟自己選擇吧!”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將目光投向古邦楠,看他將要如何作答。卻隻是苦了古邦楠,天真這番建議無異將他推上斷頭台,這種情況下,有什麼人可以輕易做出選擇?古邦楠恨不能地麵立即炸開一條裂縫,自己也好藏進去。

正值古邦楠如坐針氈、進退維穀之際,忽見一名家人奔入客廳,在老員外麵前拜一拜道:“啟稟老爺,少爺回來了,想要進客廳問候老爺,又害怕老爺責罵,這才讓奴才先來告訴老爺知道!”

老員外聞報立即大怒道:“讓這畜牲立刻進來見我!”家人忙退出客廳去召喚劉少爺。古邦楠憋了半晌,此刻才緩過氣來,望向老員外道:“伯父,可是家兄回來了?”老員外憤然道:“正是這不爭氣的畜牲,成日裏遊手好閑、沾花惹草,實令人痛恨!”說話間劉大少爺已闖進客廳,徑向老員外拜道:“爹爹,孩兒回來了。”老員外側目道:“難得你還記住這裏是你的家呢!”

古邦楠雖痛恨劉少爺淫惡,但出於人之常禮,勉強抱拳道:“小弟見過大哥!”劉少爺傲慢地揮了揮手,冷笑道:“不必多禮。”老員外見他如此輕慢,不由怒火竄升,吒道:“你這畜牲,文不學、武不究,終日裏胡混。楠兒如今已是天下武林的盟主,號令天下英雄萬千,何其尊貴?你怎敢如此無禮?氣死我也!”

劉少爺卻冷哼一聲道:“他就算做了皇帝,也無非是我妹夫罷了,我何需跟他客套?”

老員外氣怒填胸道:“你這不知進取的畜牲,叫我怎會放心將這份家業交給你?”

劉少爺訕笑道:“你不交給我,難道還交給他不成?”說著徑用手指指向古邦楠,目光也轉向了古邦楠。陡然見到陪伴在古邦楠身邊的天真時,竟自目光呆滯。劉傲易在一旁見兄長神色失態,怕他惹出禍來,忙道:“大哥,這位是琳姐姐!”

劉少爺聞言猛覺失態,而心下卻早已淫意大動,竟抱拳向天真道:“敢問姑娘芳名?”天真先時見他對古邦楠無禮,已對其厭惡萬分。此刻又見他神色輕浮,心中頓時大怒,卻又礙著古邦楠不好發作,隻是不作回答。

劉傲易亦怨恨兄長言行不端,無奈與之乃是兄妹,不想他繼續在古邦楠麵前出醜,於是道出天真來曆。劉少爺聽完妹妹所言,已冷哼道:“原來是我家妹子多了位情敵!”心中卻起了邪惡念頭,暗自道:“平日裏訪遍香樓,何曾見過這樣絕世美人?好一位人間仙子,若能與之一夜風流,死了也不枉人生一場!”心中盤恒,隨即道:“我還有事要辦,不攪擾大家的酒興,各位繼續歡飲!”說完轉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