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戰了十幾天,偵破搗毀了一個跨國販槍販毒團夥,作為此案負責人之一的鬆,如今感到渾身軟綿綿的。局長就命令他等回家“休整”一下。
回到家,開門進去,不見妻兒,給嶽母家掛個電話,那邊傳來妻子沒好氣的聲音:“我們不回去了!”
他嘿嘿笑兩聲,說:“你不會的,傑仔也不會的。你告訴他我回來了,今晚在家。我現在出街買菜。等你們回來吃晚飯啵!”
果不其然,當他拎著滿簍菜回來時已見母子倆先他回來了。不一會,一家人吃了餐難得的團圓飯。
“我再說一遍,你不想法轉行,我要和你離了。”飯後,妻又繃著臉提出這個問題。
“唉呀!這矛盾也真難解決。你要我轉行。可我的警察卻是幹上癮了囉!”他笑著說。
“那隻好分道揚鑣了。免得我們娘倆提心吊膽地過日子。看了那些充滿殺機的恐嚇信,我整日地顫抖不止。”
“我說其實罪犯也僅僅嚇嚇人而已,你不用害怕嘛!你收接過幾次恐嚇信,他們敢動你一根毫毛沒有?”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這……”
這時兒子要他講故事。他想正好轉個話題。
“傑仔,就講我們這次抓‘過山狐’的故事吧!”他說,“就從你媽交出恐嚇信時講起。”
那天,妻子打電話叫鬆回家,青著臉抖著手交給他一封信,裏麵還夾著一顆子彈殼。“梁鬆,你聽著:你如今領頭辦的案子,請你馬上打住!要不然我們對你的妻子不客氣。過山狐”鬆看著看著,倏忽一拍大腿,就迫不及待地走了。原來他們最近辦的案子取得一些進展卻又陷入了僵局:抓住了幾個嘍羅,可頭目等卻還逍遙法外。嘍羅隻知道頭目叫“過山狐”,卻未謀過麵。這封恐嚇信幫了他的忙:他認出了字跡,雖然是用左手寫的,但萬變不離其宗,這“過山狐”就是兩年前曾被抓獲後逃脫的販毒分子胡利。
鬆就和他的戰友們研究布署,在國界線的這邊和那邊,聲東擊西、引蛇出洞,欲擒故縱、陳倉暗渡,把“過山狐”和他剩餘的嘍羅們一網打盡。
“滴鈴鈴……”電話鈴響了起來。
“準是又有新任務啦!”鬆去接電話。
他妻子臉上霎時又布滿了愁容。
“是我,‘休整’得很好!我愛人?她在……”他放下電話後過來對妻子說,“我們局長表揚你哩!說你及時交出那封恐嚇信,對偵破那大案立了功哩!他代表全局幹警向你表示感謝!並要我代他向你問好。”
“嗬!”她心裏一陣暖烘烘的。
“媽媽,快看,爸爸上電視啦!”兒子指著電視機大聲嚷起來。
真的,電視上出現了抓獲“過山狐”後局長和他的部下一一握手的場景。她看著屏幕上英姿颯爽的他和他的戰友們,心裏產生一絲內疚,繼而一陣激動,深情地望著眼前的丈夫……
那個夏天,我回了趟小鎮,見到一個瘋了的姑娘,一個很清秀的姑娘。
聽說,三個月前,姑娘遭人強暴。她義憤填膺,要去派出所報案。
閨女你別傻!此事萬萬張揚不得。女人的貞操最要緊,你張揚出去就完了。你的男友就會甩了你,別的人也不敢娶你。她母親阻止她。
她隻好打脫牙齒往肚裏吞。
男友找她,見她顏容憔悴,神色黯然,就再三追問。她隻好如實相告。
畜牲,我饒不了你!男友先驚愕,繼而歇斯底裏地嚷道。你也真窩囊!你應該用法律來保護自己,你越軟弱越遭人欺。你應該去報案,要把那畜牲送進監獄去。他對女友說。
那,我的名聲……你今後還看得起我嗎?
嗨,看你說的!我們相戀兩年,你還不了解我嗎?
於是她去報案。於是那畜牲被抓了。
案子把小鎮攪得沸沸揚揚。我們小鎮的人有個最大的特點:遇事愛大驚小怪,愛吹玄乎。
你知道嗎?我們鎮上的一枝花遭人背生柴啦!
知道!那,你們看喲,就她!
喲,那麼漂亮,那麼妖冶。難怪!
哼,說不準先是自願後又咬人家一口也難說呢……
那口水淹得人死,那指頭戳得人死。做女人怎麼這樣難?她好久好久都不敢出門了。
幸而男友不嫌棄她——他說過的。可,他怎麼這麼久也沒來找自己了?他在忙些什麼?
於是她去找他。
他不在。他的小妹交給她一封信:
……小鎮人的口水同樣能把我淹死,指頭同樣能把我戳死!我到外麵打工去了。請你好自為之……
她覺得熱血直往頭上湧。她一陣昏厥。
後來,人們便見她在街頭,在巷尾,一忽兒笑,一忽兒哭,一忽兒自個說,一忽兒自個唱……
王老師焉耷耷地坐在辦公桌前。
剛才他去過向陽街那幢新建大樓的388號,可沒得進去。
“哐哐哐”,他敲響那扇鐵條門。一會兒,鐵條門裏那扇木板門開了一條縫,縫裏露出半邊漂亮的年輕婦人的臉。
“你找誰?”那半張嘴裏發出的聲音十分悅耳,卻含著質問。
“嗬,我就來你們家,想找找覃權。”王老師的答聲有些怯怯然。
“什麼覃權?覃局長!”裏麵的聲音依然十分悅耳,卻揉和著趾高氣揚的音色。
“嗬!覃局長?我就找他。”他的怯聲中帶著幾許高興。
門縫裏的那隻眼睛把他從頭到腳打量一遍,大概發現他兩手空空,那聲音便變得冷硬起來:“覃局長不在!”
“嗬!那,你大概是他愛人吧?你在,也好,更好。”他說。
“我在更好?這是什麼意思?你老家夥別不是想耍流氓?”半張嘴裏發出的一連串帶問號的聲音就像帶勾的戟,簡直要把他擊懵。
“你?我,我是教師,我……”
“教師,哼!討——厭!”那扇木板門“咚!”一聲關上,把人隔開,也把聲音劈分兩邊。
“哎,哎!”王老師又舉起手來,可他不敢再敲。他愣愣地站了一會,就怏怏地下樓來。
“覃權當局長啦!好,小覃有出息!”他為自己過去的學生當了局長而感到高興。“可局長的家……”他又為進不了局長的家而感到困惑。“唉!小覃愛人……”他還為那半邊漂亮婦人的態度而感到氣惱。
原來,他今晚家訪。他按記錄本記著自己學生的家庭住址、家長姓名的小冊子按圖索驥地找到覃家,不想卻遭到白眼,吃了閉門羹。這種情況可是他從未碰到過的啊!
他心緒十分紛亂,高興、迷惑、氣惱糾合在一起。他不知做什麼好,就抽煙、喝茶,喝茶、抽煙,嘴裏香、甜、辣、苦、澀諸味摻雜在一起……
他抬頭看看辦公室裏的幾位老師,他們都在專心致誌地備課改作業。他也從抽屜裏拿出備課本又投入到知識的海洋中去了。很快,他的心平靜了,他的情緒穩定了,又在那充滿著樂趣的隻有傳授灌輸知識的人才感到擁有的廣袤無垠的海洋裏遨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