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建築工程隊餘隊長敲開了城建委田主任的家門。寒暄喝茶後,餘隊長轉彎抹角地提出請求建設路那幢大酒樓讓他承建。
“15號開招標會。你到會上爭取吧!”田主任說。
“哎主任,我知道您有權決定給哪個的。”餘隊長說完打開提包,掏出一堆禮物,又摸出一包香煙,暗示性地拍了拍遞過去。
田主任接過煙掂了掂,笑吟吟地說:“用煙盒子裝鈔票,也不知是哪位老兄開的頭。”
“主任,一點小意思,不成敬意。”
田主任慢條斯理地把禮物和香煙攏做一堆,然後裝進對方的提包裏。餘隊長想,他要把錢物連同提包一鍋端哩!嗨,搞掂了!正當他心花怒放之時,耳邊卻響起了田主任那不高卻堅決的聲音:“東西你拿回去。我還是那句話:你到招標會上爭取吧!”
餘隊長的心潮從熱變冷。但他仍不甘心,又說:“田主任,我不會忘記您的好處的。到時勞務和回扣少不了您的嘛!”
田主任閉上眼睛——是不想再說什麼了;接著又揚了揚手——是叫走人的意思。
餘隊長隻好知趣地拎起提包怏怏地走了。
在門外的轉角處,他和一個人撞了個滿懷。他本想罵娘,可一看那人也提了個布袋直奔田的家門,腦子裏打了個轉,陰沉的臉又晴朗起來。他便在田家院門外的一棵樹下站著。
過了兩個時辰,那人出來了。餘隊長迎上去,遞上一支煙,並哈著腰幫點上。
“老哥,求主任辦事吧?”他問。
“求主任辦事。”那人答。
“你送的禮物他收了?”
“收了,收了。”
那人走後,餘隊長一臉的陰陽怪氣,心想,世上沒有不吃泥的田螺!他再次敲開了田主任的家門。
“餘隊長還有什麼事嗎?”
餘隊長望了一眼桌腳邊剛才那人送的禮物,心裏十分的篤定。他覺得自己有了把柄,有了主動權;也似乎覺察出對方表麵沉穩,內裏卻空虛,缺乏一種底氣。於是他不慌不忙地笑道:“主任呀,我的東西您還是收下吧!”
田主任也含笑,“餘隊長,你實在硬要送,我隻好送交我們財會室。”
餘隊長楞了一下。接著轉守為攻地:“主任,是不是我的東西沒有別人的貴重?”
田主任見他眼睛不時瞄著桌腳邊的布袋,早就猜出了他再次進來的意思,就想和他兜兜圈子玩玩,應道:“你的東西比他的貴重。但從某種意義上講,卻很難和他的等價。”
餘隊長被弄糊塗了,一時不知如何應付。
田主任再給他斟上一杯茶,“餘隊長一定很想看看那禮物。不過別忙,你先聽我說。”
田主任說,他春節時回了一趟地處邊遠山區的老家。山區家鄉貧窮落後。雖滿目是山,卻沒有什麼物產,隻有漫山遍野的稔子,還有些酸柚子野柿子之類。在家期間,他約約部分鄉親,和他們商討發展經濟,尋求致富的路子。大家認為應根據山區的特點,第一要利用好稔子,不讓它們自生自滅在山裏,要向它們要經濟效益,把它們釀製成稔子酒,運出大山去。第二,決定發展林業,大搞果園,大種柚子和柿子。他就承擔尋找優質果樹秧苗的任務。如今,春深了,果樹秧苗找到了,他就捎信回去。剛才那人是他兒時夥伴,現在當村長,是出來拉運果樹秧苗的。
餘隊長恢複了精神,說:“我明白了:你幫家鄉人民辦了一件好事,家鄉人民感謝報答你,就給你送來貴重禮物。應當呀!”
“他們不會送我禮物,是我索要的。”
“什麼?索要的?這我又不明白了:我誠心誠意送你你不收,卻又向人索要。”
“餘隊長,現在給你看看這禮物吧!”
田主任翻出布袋裏的東西。隻見是幾團黃坭,每團坭上生著兩三棵小小的樹苗。
餘隊長傻了眼,“這,這算什麼禮物呀?你們搞的什麼名堂?”
田主任認真地說:“這是我家鄉的稔子樹。它們是矮樹叢,對土地、養份、空間等的要求都不高,真有點與世無爭的風範。我叫村長帶出來,試種作盆景,一來可觀賞;二來可記掛著我那還貧困的家鄉,使自己不失山村人出身的本色。餘隊長,看來我就像我家鄉的稔子樹,喜歡‘瘦土’,消受不了你送的‘肥坭’呀!”
餘隊長無精打彩地走了。他感到費解。他曾在別地承建過幾個工程,都是禮物搭橋錢財帶路。想不到這主任卻喜“瘦土”而厭“肥坭”。這世上真有不吃坭的田螺?
2001年1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