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辛延居然也笑了,隻是他一笑,嘴角的傷口再次裂開,才止住的血就又流了出來。
秦靳楊轉頭看向喬玉,笑著說道,“小玉,還記得以前我們下棋麼?”
喬玉並不應。
其實又哪裏會忘記,那些歲月裏的一切。她曾經坐在他的車後座,任他騎車穿梭在每一棵木棉樹下。那時候的天空很藍,沒有半點雜質。她曾經以為,這樣就是永遠了。永遠不會變,永遠也不會分開,永遠都是他們。
秦靳楊端了棋盒和她各自一壇,“下一盤吧,你要是贏了,那我就讓你們一起走。你要是輸了,那他隻好留下來了。”
秦靳楊神色很是輕鬆,喬玉卻是麵無表情。
這樣的情景,跟以前交疊在一起,隻叫她目眩神暈。
喬玉安靜地端過棋盒,兩人一來一往之間就下起了棋。
不過多久,放眼望去棋盤上黑黑白白一片。
喬玉下了一子忽被外邊的尖銳槍聲分了心。
秦靳楊愉快的笑了一聲,“小玉,他的性命現在可就在你手裏,別走神!”
喬玉幽幽回眸望他一眼,抱歉一笑執子下定。
棋盤上鋪滿了錯落有致的棋子,秦靳楊的神色更加輕鬆,而喬玉的臉色本就是蒼白的,落入秦靳楊的目中就更加慘烈,好似是奉獻似的虔誠的白。喬玉平日裏很少走神,但是下棋時就會偶爾出狀況,秦靳楊喜歡她被他提醒後那羞澀笑容,久久難忘。
現下她這麼一笑,一個恍惚間,仿佛回到那間透著光的教室。
教授棋藝的老師就受不了另外嬉笑的兩人,他們下的太過胡亂,不住地搖頭。
仿佛伊人如是在。
無聲無息一盤棋才下了小半局,喬玉卻已到了死胡同。
秦靳楊不動聲色地睨向被綁在翠竹上的男人,一時間說不出是酸是澀。幻化在眼前的景象都散開了,找不見了。
秦靳楊落下最後一枚黑子道,“你還有路可以走嗎?”
喬玉指尖的棋子放入棋盒裏,淡淡說道,“我輸了。”
秦靳楊卻沒有絲毫高興,他緩緩站起身,掏出槍對向江辛延,“現在你輸了,他的命就是我的。”
喬玉僵著身體,一動不動。
秦靳楊熟練的拉開保險,對準了江辛延的腦袋。
江辛延一副任他處置的神情,無恐也無懼。
現場充斥了火藥味,一觸即發不可收拾。
秦靳楊微笑著望向江辛延,可是江辛延卻依舊是絲毫無懼。忽然,喬玉往前一步,擋在了江辛延麵前。
“我在他在,他死我死。”喬玉一字一句地說。
江辛延依然淡淡的在笑,不過是幾米的距離,那些深謀遠慮,那些勾心鬥角的算計全都釋然,隻是他和她,隻是他們兩個而已。似乎隻有這個時候他們才是最貼近的,好像就貼在心尖尖上,從未有過那麼近的距離,不再是遙不可及。
喬玉用力抱住了江辛延,他渾身都是濕黏黏的傷和血,她的力道抱得他悶哼一聲,可是嘴角的笑容愈發燦爛了。
趙然等人卻在此時匆匆趕到了。
“你敢!”趙然厲喝出聲。
他一聲大喝,身後的人立刻齊齊舉槍,槍口對準了秦靳楊。
“靳楊!”秦楚也在此時趕到,也是大喝,疾步上前就要奔到秦靳楊身邊。
秦靳楊手中的槍還一直對著江辛延,沒有鬆開過,掃過周遭,他沒有放在眼裏。
他開口道,“如果換做是我,你會願意陪我死嗎?”
眾人都瞪目,全都注視著喬玉。
趙然冷聲喝道,“這裏幾十條人命不要了嗎?”
秦靳楊想到這裏還有無數跟隨的兄弟,還有站在他身後的秦楚,他再次望向秦楚,她沉靜如往昔,眼裏有著決絕,仿佛是在說,不管結局如何,都不會後悔的。要是想拚到底,那就在這裏拚個死活罷。
趙然一凜,狙擊對準了秦楚。
“以前會。”喬玉說。
秦靳楊笑了,突然一用力,槍口逼近了江辛延的腦門,“你們撤退,我們放人!”
“可以先帶走江辛延!”秦靳楊陰霾道。
趙然一個眼神示意,立刻有下屬上前將江辛延從翠竹上救下。
江辛延滿身是血,失血過多就連說話都不能,他被兩人架住後帶往外邊。
“退出吊腳樓!”秦靳楊又是命令。
趙然先是朝後退了幾步,帶著人漸漸退出了院子。
啟烈和右荃匆忙地奔了進來,啟烈已中彈,捂著流血的手臂,一邊奔進一邊隨意紮了布條止血,“秦姐,這裏不能留了,剛收到消息,警方在過來了!不出二十分鍾,就會到這裏!我們快撤吧!”
秦楚道,“馬上準備車!讓兄弟們也撤!”
啟烈衝了出去疏散,右荃則是去備車了。
院子裏還有他們三人。
喬玉還呆呆地不動,靈魂都被抽空了一般。
秦靳楊盯著她一眨不眨,秦楚垂眸,似是早就知道會有這樣的結果,她背過身道,“你快點,時間不多!”
秦楚奔出後院,秦靳楊走近喬玉。
秦靳楊站定在她的麵前,他低下頭瞧著她失魂的麵容,而後他伸出手,用力抱了她一下。他看見她在顫抖,指尖輕輕的顫抖著。心裏竟是一記抽痛,他低著聲道,“走吧,從這裏出去,回去屬於你的世界。”
秦靳楊愛憐地撫撫她的頭發。
喬玉沒有動作。
她深邃的黑眸,空洞洞的映出他的模樣。
秦靳楊從她的眼裏看見自己,那是一個陌生的人,就連自己也會不認得。他早已不是那個秦靳楊,早已經不是了。手撫過她的發絲,拇指磨蹭著她的肌膚,他好像要親吻她,最終卻隻是微微一笑,“小玉,你可以回家了。”
“哥……”喬玉沙啞地喊。
“回去吧。”秦靳楊道。
喬玉愣愣地瞧他退後幾步,瞧他轉過身去,瞧他的身影從眼前消失不見。
年少時的日子,多麼春光燦爛。
那時候天很藍雲很白,秦靳楊就坐在她的身邊,他們在合看一本書,時不時兩顆腦袋湊在一起說說笑笑。
那些日子,終究是再也回不去的年少時光。
……
“小玉!”一聲焦急的呼喊響起。
喬玉的意識不清,朦朧裏瞧見一個人的臉龐,那人好像是許裴。不想去問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裏,不想去問後來又發生了什麼事情,她早就沒有了力氣。她感覺自己被許裴摟住抱起,喬玉又睡了過去。
再醒過來時,喬玉已經回到了華生園。
喬玉是驚叫著醒來的,睡著的時候她一直在念,“江辛延,江辛延你不要死……”
許裴坐在床邊,一隻手輕輕撫著她的頭發。他去見過趙然,聽到現場轉述的情況,他到現在還心有餘悸。
“你不要死!啊——”喬玉驚懼地嚷著,從昏迷中睜開了眼睛。
許裴一直在她身邊沒有離去,急忙抱住她安撫,“沒有,沒事了,小玉,沒事!”
“江辛延你不要死。”她還在重複那句話。
許裴沉聲道,“沒有死,他沒有死。”
喬玉麵無表情的點了點頭,閉上眼睛又睡了過去。
至於那天的事情,在喬玉再次醒來後許裴簡單的說了下,她被秦靳楊扔在了吊腳樓,趙然將昏迷的江辛延安置在車內又折回來找她,看見她已經暈倒在地上。
喬玉覺得真像是一場夢。
可是夢裏麵再也沒有了畫麵。
她隻是一直睡,一直在睡。
等到醒來,她還在這熟悉的床上。
她在C市並沒有離開過。
昏睡的第三天,喬玉才終於能夠下床,她更瘦了,以往合身的衣服穿在身上,也空蕩蕩的像是一抹遊魂。她從許裴的口中得知,秦楚與秦靳楊成功的逃了出去,隻是他的人再也追蹤不到他們的行跡。許裴並沒有告訴她,警方那邊還在不斷地追緝他們。
他們已經成了逃犯。
喬玉疲憊的說,“就這樣吧。”
關於秦靳楊,一如一場夢境,事過境遷,不願提起。
有生之年,是否還會再次相見。
誰也不敢去定奪。
卻是不如不見了罷。
不如不見。
喬玉這近半個月來的失蹤,江家和千家人不是沒有問起,許裴隻怕他們擔心,隻說是喬玉身體不大好,去一個安靜的地方靜養了。和江辛延一起編造了謊話搪塞過去。
兩家人聽他這麼說,也沒有再往別處去想。蘇萱來找過許裴,想和喬玉通個電話,哪裏又能聯係到喬玉,許裴都不知她的去向。
喬玉平安回來後,兩家人都來看望過她。
蘇萱也瞧見她,見她真是安然才鬆了口氣。千希也回來了,關於千希和喬玉的那些事,在喬玉昏迷的日子裏,許裴已經統統向兩家人坦白了。
見她精神不濟,蘇萱也沒有多說什麼,陪了一會兒就走了。
這天,米茜也到醫院來看望喬玉。
自從喬玉被劫走後,米茜就很崩潰。她詢問喬玉的下落,沒有人知道,米茜去問江辛延,江辛延並不理她。米茜沒轍,隻好去見許裴,許裴也是給了同樣的話語。再後來許裴走了,江辛延也不見了。
米茜知道喬玉回來了,立刻就奔了過去。
瞧見喬玉消瘦蒼白的麵容,米茜一下子就哭了。
等她醒了,米茜又是一直陪著她,“這些天你到底去了哪裏,出了什麼事?”
喬玉足足睡了三天,這才有力氣說話。
她在微笑。
劫後生還她還活著,她沒有死。
米茜也笑了,但是笑著笑著又哭了,她握著喬玉的手,低聲說道,“嚇死我了。”
喬玉已經回過神來了,隻是當那些糾纏的痛楚如藤蔓纏繞。
“你看,我好好的,你不要哭了。”她握住米茜的手。
“今天收到江辛延發來的請帖,才知道你回來了,你知道我有多擔心你嗎?”
喬玉一愣,“請帖?”
“嗯,上麵寫著你們下周二結婚。”見她迷茫的樣子,米茜也懵了,“難道你自己還不知道?”
喬玉不答反問,“江辛延去哪了?”
這些日子,所有人都來看過她,唯獨那個人一直沒有現身。
她不知道,早在自己昏迷的前幾天,江辛延就日日過來陪著她了。
話音剛落,病房門口響起一道笑吟吟的聲音,“喬玉小姐,你願意嫁給我為妻,一生愛我,照顧我,幫助我,不離不棄嗎?”
喬玉猛然抬頭,沐光中,江辛延穿著病服,手捧鮮花,緩緩朝著她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