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你永遠不必知道的事(二)
首映·未完曲
作者:七日霜飛
蔣溪剛一走去醫務室的門,我轉身就飛快追了出去,剛追了幾步,就在醫務室前麵的噴泉前看到蘇夏。
她一臉的焦急模樣,在見到蔣溪後整個人就仿佛變了個樣,她跑上來一把拉住蔣溪,聲音裏盡是擔憂,小米,小米它怎麼樣?
我站在蔣溪身後,看著一臉柔弱的她,完全無法把她和剛才那個飛揚跋扈的蘇夏聯係起來。
見蔣溪陰沉著臉,不說話,蘇夏就又走到我麵前,一張臉上盡是愧疚。若白,是我錯,我一聽身邊人說你主動接近蔣溪,我就腦子一片空白……若白,是我錯了,求你原諒我……
我的身子被蘇夏拉扯著,看著她哭得滿臉淚水,可我卻沒有一點感覺,隻是輕輕地推開了她的手。
蔣溪……蘇夏跑回到蔣溪身前,這世上沒有人比你更了解我,若不是氣急了,我不會出手傷人的……
的確,這世上沒有人比我更了解你!蔣溪的聲音依然清冷。所以你做這些,隻會令我走得更遠……
不是的!蘇夏的眼淚更多地落下來,是因為我太緊張你,我不敢冒險,不敢讓任何女生接近你。因為我不知道我們還有多少日子可以共度,不知道在哪一天我可能就會永遠地看不到你。總有一天我會離開你,或許那時候我才能真正放開你……蔣溪,所有的一切我不怪你,即便是有一天我死了,我都一樣不會怪你。我隻會記得我們在一起的那些快樂的日子,有時我會感謝你兒時的那一個錯誤,卻可以讓我從此走入你的生活……蘇夏已經泣不成聲,她上前握住蔣溪的手,隻是蔣溪,我不想讓這些記憶的後麵,全是眼淚和爭吵,你可以為了我,讓這些事都過去嗎?
這一次蔣溪沒有再說話,也沒有再推開蘇夏,他目光看著她,似乎陷入了很深的回憶之中,而之前眼裏那些寒冷也一點點地消散去了。
我站在那裏,不知道說什麼,也不知道要做什麼,聽著那一大段動人的表白,看著蘇夏那張蒼白憔悴的臉,我知道一定有什麼故事在他們之間發生,而且左右著蔣溪已經很久了。
然而,為什麼那些對於蘇夏珍貴而甜蜜的共同記憶,卻會讓蔣溪的周身散發出一種濃濃的孤獨和絕望。
過了很久,蔣溪才終於抬起頭,目光看向很遠,輕輕說了聲,算了,你回去吧。
我聽到自己心裏有如石沉深海的聲音,咚,心深深跌落進無度的黑暗之中,寂靜無聲。我也應該料到是這樣的結局,不論是非曲直,他又何必維護一個昨天是陌生人的我。我轉身,剛走了一步,突然間手腕就被人從後麵握住。
我怔住。
你嘴角一直在出血。蔣溪走過來,拉著我大步從蘇夏的麵前走過去。
蔣溪……蘇夏的聲音在後麵響起來,哭聲更加歇斯底裏了。
蔣溪沒有停下,連一絲的遲疑都沒有,就那麼一直拖著我,走過花壇,穿過長長的林蔭路,兩人就那麼沉默地走出了校園。
從學校出來,蔣溪鬆開了我的手,然後從口袋裏拿出紙巾給我擦嘴角的血,他一擦,我疼得一躲,他便笑了。
笑容裏滿是疲憊,接著他把紙巾遞在我手裏,到醫院之前,就這麼一直摁著吧。
我疼得呲牙咧嘴,還努力裝淑女。那個,我們這麼走了,蘇夏她沒事吧?
學校的跆拳道課你不是也報名了嗎?蔣溪壓根沒理我,直接岔開了話,她巴掌過來的時候,你都不會躲的嗎?
這個家夥他又要開始毒舌了嗎?我撇撇嘴,我身強體壯的,我怕傷著她啊。
蔣溪的步子停下來,轉身看向我,嚇得我向後退了一步,今天的事,是我錯。分明知道她是那樣的人,還讓你去找她,不然你也不必受傷了。
沒有的事!我聲音變大,一定是我惹到她了,或許我當時換個態度,她也就不會……我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替她解釋。
我七歲認識她,她什麼樣沒人比我更清楚。蔣溪回頭看向我,你也不必為她開脫。
七歲。傳說中的青梅竹馬嗎?我嘴巴沒拉閘,脫口就問了出來。
蔣溪沉默一下,很久才答了一句,我欠她的,一輩子還不清。
我怔忡。看著他慢慢走遠的背影,終於明白為什麼他會一再隱忍她的跋扈。想到這裏,便也閉了嘴,什麼都不再問了。
此時路上正是下班高峰,行人熙熙攘攘,我與蔣溪走在車水馬龍的街頭,一前一後兩個影子,紅燈時他握住我手臂,車行過時,他又將我拉在裏側。
臉上雖然還火辣辣地痛著,嘴角還滲著血,可跟在他身邊,卻還是有種小小的滿足和欣喜。
從學校到市醫院的距離記憶中那麼長,可今天卻似乎過得特別快。蔣溪帶著我直上醫院七層,敲響了一間沒有掛職位牌的房間。
一個穿著白大褂的中年男人開了門,滿滿一屋子人像是正在開會,見到蔣溪後,都不約而同地站了起來,紛紛打著招呼。其中一個醫生看到了後麵的我,就說了句,院長,要不咱們改天再開會,那個小姑娘似乎是受傷了。
蔣院長也看到了躲在後麵的我,關切地看了看我嘴角的傷口,安頓蔣溪,你帶她去裏邊處理一下吧。蔣溪點頭,拉起我走向了旁邊的一個屋子。
剛一走進去,撲鼻的化學藥劑味道就把我熏暈了,我捂著鼻子看著眼前這些瓶瓶罐罐,都說附中的實驗室已經很先進,可和這裏一比,這裏簡直就是一個超級實驗室啊。一排排櫃子豎著擺放在屋子裏,上麵整齊地放著幾千瓶藥劑,我驚訝地拿起一瓶晃了晃,喂,你爸這裏是不是要搞生化實驗啊?
過來。蔣溪的聲音從另一邊傳過來。
我放下東西走過去,他坐在椅子上,手邊是全套的醫療用品,此時手裏正捏著棉簽招呼著我,過來坐下。
我順從地坐過去。
忍著點,會有些疼。他話沒說完,涼涼的酒精就已經碰到了我的嘴角,我疼得一把捏住了他的胳膊。
蔣溪一動沒動,卻多了抹笑,這麼怕痛,也能當救死扶傷的天使嗎?
我疼得眼淚都要掉下來了,歪著嘴巴回答他,我從小就怕進醫院,小時候做闌尾手術,手術前一晚還害怕得找地方藏了起來……
哦?蔣溪唇角出現很好看的弧度。
原來你也會笑啊,我以為你是冰凍人呢。
我從小在這裏長大,每天見到的都是生病的人,有時候晚上住在這裏,聽到的全是病人的呻吟聲,或許受這些影響吧。
那你還想要當醫生?我看著蔣溪。
想讓更多的人不受病痛折磨。我爸說他最開心的不是一步步當上了院長,而是每一天都有病人從他的醫院健康地走出去。蔣溪臉上出現很向往的表情,後來我想,我應該和爸爸是一樣的。他說到這裏停頓一下,對了,你剛才說做闌尾手術,是在哪家醫院?蔣溪拿出一包冰袋敷在我臉上。
就是這家醫院。而且我還記得我當年藏起來的地方,不知道現在還在不在。
那你一會兒可以看看。
深更半夜,我一個人啊?一起去啊。我煽動著蔣溪,那個地方很隱蔽的,保證你想象不到。喂,你不是不敢去吧?
我在這裏長大,哪有我不知道的地方。蔣溪放下冰袋,走吧。
好啊!我樂嗬嗬地跑了出去,在醫院裏帶著蔣溪四處轉悠,終於轉了好幾圈後,找到了一個破舊的小樓。
杜若白,你繞夠了沒有啊?蔣溪的耐心已經被我磨平了。
我確定,這次一定對了!我一口氣跑上了四樓,在通往平台的鐵門處停了下來,蔣溪走上來,用手機照亮了四周,沒路可走了。
他說話間,我已經趴在地上從一個小洞裏摸出了一把鑰匙,然後一身灰塵地跳起來,哇,鑰匙果然還在這裏。
蔣溪嫌棄地退後了一步。
這是從前看樓的老大爺告訴我的!十年了竟然還在哎!我驚喜地插進了鎖裏,咯嗒一聲,鎖便打開了。我欣喜若狂地開門進去,然後沿著天台的樓梯鑽進了一個閣樓裏。閣樓一片漆黑,我剛一走進去就已經撞了頭,蔣溪依然開著手機,每一步都走得穩穩當當的。兩個人貓著腰進了這個不足五平米大的閣樓,樓雖廢棄了,這裏卻依然幹淨整潔。
難道還有別人知道這裏嗎?我摸摸地板上,一絲灰塵都沒有。
蔣溪則安靜地坐在角落裏,整理好衣服,然後看向我,你是怎麼找到這裏的?
很神奇吧?哈哈哈。我低頭看看手表,我一會告訴你,現在起安靜!等三分鍾。
此時是晚上7:57分,閣樓外夜色漸濃,路燈也剛剛亮起來,但是隻需再等待三分鍾,這裏便會有我這一生裏最美的奇跡發生。
我盯著手表,一秒秒地倒數。
5,4,3,2,1……一片漆黑的閣樓裏,突然亮起了一束光芒,一個五形星的形狀映射在我們腳下,明亮而閃耀,仿若滿天的星都跌入進來。
我回過頭看著蔣溪,大喊了一聲surprise!
蔣溪顯然是被眼前這一幕所驚呆,他不可置信地看著我,你是怎麼知道這個的?
就是做完手術之後,無意中發現的啊!是不是很偶像劇?是不是超驚喜?我咧著嘴巴傻乎乎地看著他。蔣溪看著地上星形的倒影,眼神裏頓時多了許多溫情,他回頭深深地看向我。
杜若白,謝謝你。然後他整個湊過來,一個吻就那麼猝不及防地落在我臉上。
我怔忡地愣在那裏。星星映在我們腳下,夜晚的風吹入閣樓,我的腦中瞬間就一片空白。
蔣溪慢慢地移開了嘴唇,聲音變得很輕,杜若白,遇見你之前,我原本不信人一生之中會有這麼多的巧合。他指向閣樓的屋頂,你可能隻意外發現了這個星形投影的秘密,可你卻不知道,屋頂上這個五角星是我刻的。為了一個同樣和你害怕手術的女生。十年前的一個雨夜裏,我在這裏遇見了一個馬上要做手術的小女生,那個女生對我說,她好想在手術前一夜看到星星,我便在閣樓的屋頂上刻了這個星形的洞,因為每晚對麵那座大廈會在八點整會亮起燈,燈光照射在閣樓屋頂上,她便可以在地上看到這顆星了……我和她相約好等她做完手術就帶她來看,可是後來發生了一些意外,她轉院了。
我呆呆地看著蔣溪,聽著他的故事,我的眼角卻有淚水悄然落下來,那後來呢,你有來帶她看星星嗎?
沒有。後來找到她時,手術事故已經讓她忘了很多事,包括忘了我們的約定,也忘記了我。蔣溪轉頭看向我,剛才,剛才那一刻裏我突然覺得好像回到從前的那個晚上……
我扭過頭去抹幹臉上的淚水,若是我的兒時也有這麼美好的回憶,我一定也很難忘記。我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眼淚無法控製地再次滑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