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樣大的時代背景下，我們就應該清醒地看到，藝術學學科建設須有高度的文化自覺不是一句空話。高度的文化自覺，按照費孝通先生的解釋，首先是“各美其美”，對自己優秀的傳統文化化人養心的重要地位和價值要有高度的自覺，進而要有高度的自信，對它的永恒的魅力和它對於當代生活的主要作用要有一種自信。這個問題又是習總書記強調的。習總書記說：“要提高國家的文化軟實力，要努力展示中華文化的獨特魅力。”怎麼展示呢？他說：“在5000多年文明發展進程中，中華民族創造了博大精深的燦爛文化，要使中華民族最基本的文化基因與當代文化相適應，與現代社會相協調。以人們喜聞樂見、具有廣泛參與性的方式推廣開來，把跨越時空、超越國度、富有永恒魅力、具有當代價值的文化精神弘揚出來，把繼承傳統優秀文化又弘揚時代精神、立足本國又麵向世界的當代中華文化創新成果傳播出去。”“要利用各種時機和場合，形成有利於培育和弘揚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生活情境和社會氛圍，使核心價值觀的影響像空氣一樣無所不在、無時不有。”要看到中國傳統文化的基因裏邊有許多有生命力的東西是可以跟當代社會相銜接的，從而成為今天重構中華民族當代文化精神的寶貴資源。
我生造了一個詞語“自厚天美”。我曾書“自強不息，厚德載物”這八個字激勵自己。“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對他人，厚德載物；對自己，自強不息。這是中華文化給我的精神營養。我曾有幸聽北大與張世英、葉朗教授教誨，明白了中國古典哲學最簡單的概括可以說是“天人合一”，而西方哲學最簡單的概括可以說是“主客二分”，它們各有長短，不能夠完全是此非彼。中國哲學講“天人合一”，就能夠很好地協調人與他人、人與社會、人與自然的關係。唯其如此，西方有識之士才說要到中方古典哲學那裏討教，討的就是這個教。我們不能像亨廷頓那樣講“文明衝突論”，認為強勢文明就可以征服弱勢文明，為了搶石油就打伊拉克，不能這樣。要重視自己老祖宗留下的好東西，特別是儒釋道蘊含的豐厚的文化底蘊，這都是寶貝，是祖宗留給我們的好的精神資源。但是搞過頭也容易壓抑個人的主觀創造性，對個性的培養不大有利。這也為曆史所證明。而西方哲學的“主客二分”，就是調動人的主觀能動性，重視個性培養，這是其長處，但是它也有短處，一過度就破壞人與他人、人與社會、人與自然的關係。所以我讚成張世英先生的主張：構建一種中西共存互補的，既有中華文化民族精神、又吸納世界文明中適合中國國情的有用的東西的中華民族的當代精神建構。這就證明了費孝通先生說的“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與共”是有道理的。於是，我從“自強不息”與“厚德載物”抽出“自厚”兩字，從“天人合一”與“美美與共”中抽出兩字曰“天美”。“美不自美，因人而彰”；因“自厚”而“天美”，故曰“自厚天美”也。
這裏我想呼籲一下，要高度重視對於中華民族中華文化資源的發掘。習總書記提出的“四個講清楚”，第一個講清楚就是要求我們講清楚每個國家都有自己的曆史傳統、文化積澱、基本國情，都應該走有自己特點的發展道路。我們中國電影就有自己的發展道路。例如藍凡教授、金丹元教授的著作中都很清楚地厘清了這條中國道路。在上世紀40年代，中國電影走在世界的前端，為世界矚目。那是以《一江春水向東流》《八千裏路雲和月》《小城之春》為代表的進步電影的傳統。新中國以來，盡管以階級鬥爭為綱，有“左”的幹擾影響，但是也留下了以《女籃五號》《青春之歌》《紅色娘子軍》《閃閃的紅星》等為代表的共和國人民電影的傳統；改革開放以來，又有了以《人生》《巴山夜雨》《天雲山傳奇》《牧馬人》《芙蓉鎮》，一直到《人到中年》《鄉音》《野山》《黑炮事件》等為代表的與時代共同著脈搏、與人民共同著呼吸的現實主義深化的，帶有濃鬱反思意味的電影傳統。如今，某些電影創作卻把這種傳統和道路輕易扔了，走了一條鸚鵡學舌的好萊塢模式加香港模式的發展道路。我不是說全部電影，但像《泰囧》這種票房高的電影，恐怕離開了中國特色、中國風格、中國氣派和中國道路，就是香港式鬧劇，還有些如《無人區》就是美國公路片的模仿版，說穿了就是這麼回事。這不是走有自己特色的中國道路，但是輿論把它們捧得很高很高。
回頭想想，為什麼習總書記強調道路自信？他提出我們建設中國特色社會主義要有理論自信，製度自信，還要有道路自信。如果我們今天的電影公賞力鑒定標準已經開始被別人的標準取代了，那就危險了，那麼這個民族的審美權乃至於審美權背後的道義權就會被剝奪。審美權和道義權是什麼呢？有學者說就是文明的軸心，文明的顯現形式是圍繞審美權和道義權顯現出來的。一個民族的審美權和道義權不知不覺被別人的審美觀和價值觀取代之後，這個民族的文明大船就要沉沒。可怕的是沉沒之時，船上的人群還不知道這個船什麼地方出現了漏洞。文明戰爭實際是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習總書記在聯合國教科文總部發表演說，很突出地講中華文明觀。第一，文明是多彩的。“人類文明因多樣才有交流互鑒的價值。”“文明因交流而多樣，文明因互鑒而豐富。”第二，文明是平等的。“人類文明因平等才有交流互鑒的前提。各種人類文明都各有千秋。”平等就是沒有高下之分，不要一天到晚說自己是強勢文明，別人都是弱勢文明，可以取代別人。第三，文明是包容的。“人類文明因包容才有交流互鑒的動力”，共存互補世界才會多彩，這樣世界才會安定。我曾建議太湖文化論壇第一屆就請當時還在世的亨廷頓講“文明衝突論”，請當時在世的一些中國學者如費孝通等講“文明和諧論”。讓世界各國的學者聽聽，誰的主張更有利於今天世界的穩定、大同。
審時度勢，站在高處看，聯係當下的實情，我們會更加自覺地看到藝術學理論建構的重要性。我相信，這樣下去，堅持數年，通過一兩代人，肯定會為人類奉獻出具有中國特色的藝術學學科理論體係。因為這件事是錢學森大師提出來的。人類現在麵臨的就是科學思維和藝術思維互補生輝的新世紀。科學思維開通探求真理的道路，讓人們發現新的世界、新的奧秘；藝術思維在為人類通向真理的道路營造和諧寬容多樣的文化氛圍，從而使人類的科學思維爆發到最理想的極致。所以，他提出科學與藝術互補共進。在電影界，現在有沒有真正有思想的藝術同有藝術的思想統一得比較好的作品？我們共同認為好的作品，像獲得金雞獎“最佳故事片”提名的《額吉》《愛在廊橋》等，根本上不了院線，院線不接受。難怪我們北師大的老領導之一的許嘉璐副委員長質問過我：“你們現在的電影院線其性質還屬於人民嗎？”電影院一旦承包出去，承包者的第一原則就是賺錢，就是馬克思揭示的資本運作的最大原則——利潤最大化。而藝術是人類審美把握世界的方式，審美創作的最佳境界是“超功利”。這是中西大美學家們的共識。一個要利潤最大化，一個要超功利。所以，偉大的馬克思早就在《資本論》中說了：“資本生產對於精神生產的某些部門說來，如藝術、詩歌，是死敵。”他講的詩歌，是廣義的，包括文學。這足令我們思考。
我前麵提到的邊芹還說，西方天天在宣傳藝術的價值靠市場檢驗，但她在西方生活多年，知道這從來就是一個謊言。西方的市場都是像田地一樣，田埂有一個入水口，有一個放水口，這個入水口和放水口都是西方的高層掌控著的，隻不過秘而不宣。宣傳藝術靠市場決定價值是陷阱，是引君入甕，騙那些傻乎乎的人的。然而我們有人就傻乎乎地相信這個東西，相信票房、碼洋、收視率決定藝術的價值，造成了如今的現狀。習總書記深刻地指出：文化體製改革改什麼？怎麼改？最重要的一條，就是：導向不能改，陣地不能丟。想想看，我們現在丟了多少陣地？就是因為在導向上出了問題。導向是什麼？導向就是培養弘揚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打好凝魂聚氣、強基固本的基礎工程。